江湾路七号男子宿舍(121)

“马上要春节了。”副主编说:“我们放十四天,你们放几天?”

“我不上班。”张宇文明白副主编暗示他过完年后再来:“这段时间我会好好在家修稿子的。”

副主编点点头,作了个无意义的手势,张宇文便知道自己该了。

想出版一本书,真的太、难、了!

张宇文离开出版社,长吁了一口气,一年里的第一个月里,不少店铺正在重新招租,大家都把除夕夜那十二点的钟声当做了重新上路的起点。

在这个时间里,他很想打电话,无论给谁,与他分享一下今天的事,分享自己的成就与挫败,许多年前当他为自己的事业所打拼时,就像常锦星一样在每个筋疲力尽的夜里,他也想给自己的另一半打个电话,告诉他今天做了多少事,或是遭受了多少打击。

但他的另一半不太理解他,只催他快点回家,当然这情有可原…… 渐渐的,张宇文分享得少了,又过了一段时间,及至他分手后,就像每个在大城市里漂泊的孤独的人一般,某一天他蓦然发现,已经没有人可以分享了。

没有家人可以分享自己的快乐与悲伤,成功与失败;而他最终也接受了这命运的安排,他习惯了,并理所当然地把自己包装成了现在的这副模样。

张宇文在车内静坐并沉默片刻,接上蓝牙耳机,拨通了那个电话。

“钓鱼的”头像在屏幕上闪烁,张宇文打方向盘,离开出版社的车库。

“嗨。”张宇文说。

“嗨。”霍斯臣的声音道:“怎么了?”

张宇文:“你在做什么?”

霍斯臣:“刚刚在开会,怎么了?”

张宇文:“哦,抱歉。”

“没关系。”霍斯臣说:“马上开完了,本来也没我什么事,说吧,今天是不是要放我鸽子?”

“不是。”张宇文才想起晚上约了霍斯臣吃饭,许多话其实可以见面了说。

霍斯臣没有追问,又过了一会,突然明白了什么:“你想我了?”

那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喜悦,张宇文要同时注意过往的车流,横穿马路的行人,对面的红绿灯与霍斯臣的话,简直开启多执行处理模式。

“你声音怎么这么哑?”张宇文却发现了奇怪的信息,问道。

霍斯臣在电话那边咳了两声,说:“我也发现了,今天起来喉咙不太舒服,可能是这几天话说得太多。”

张宇文:“好吧,那就这样,努力工作,我先挂了。”

霍斯臣:“当真没有特别的事要说?”

张宇文嘴角微翘着:“没有,晚上见。”

“晚上见。”霍斯臣说:“我爱你。”

张宇文没有回“我也爱你”,这源自于他向来的不确定,哪怕一句话,对张宇文来说也是必须深思熟虑的。

他准备先去理发,把车开回家去,傍晚再等霍斯臣来接。 在理发店里等待时,他打开电话,找到通讯软件上,前任的联系方式。

张宇文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以往的事,那时的他们都还年轻,他总以为自己成熟了,但事实证明并没有,他做错了许多事,他想向前任道歉,为当年自己犯下的许多错误比如对他的冷落与他们明明是恋人,却固守着自己的孤独。

他打了一行字,朝他致以最真诚的歉意,犹豫了很久,反复斟酌,希望不要让他觉得他是来挽回的,努力地让这段话看上去确实像它表面上的含义,最后按下了“发送”。 但他发现,消息被拒收,因为前任已经把他从联系人里删除了。

张宇文笑了起来,我这一天天的,都在自我感动些什么?

下午他回家后,霍斯臣却给他发了个讯息。

【我好像生病了,今晚不能出来了。 】

张宇文:“?”

张宇文给他拨打电话过去,问:“你在哪里?”

霍斯臣的声音沙哑:“在家,正躺着,应该是流感。”

张宇文:“发烧了?”

“嗯……”霍斯臣显得很疲惫,张宇文于是说:“烧到多少度?你家有药吗?”

霍斯臣:“吃什么药?我不太清楚,我平时都是睡一觉就好了。”

张宇文说:“我去看看你吧。”

“不。”霍斯臣显然已经很累了,强打精神与张宇文说话:“你千万别来,我怀疑我就是去客户公司,所以感染了,明天好了我再打电话给你,真抱歉。”

“你在抱歉什么?”张宇文說:“那我掛了。”

霍斯臣那边“嗯”了声,挂了电话。

现在确实是A型流感的高发季,张宇文想了想,打开家里的药盒,给陈宏发了讯息,让他将霍斯臣家的地址发给自己。

陈宏:【大哥,你要上门抓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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