较之以藩王职权夺位的今上,显然是萧偃更得人心,孰胜孰负,实在难以评断。
不过淮南道居中邻海,岁课当天下租庸之半,甚少受内乱波及,完全没有搅混水的必要。
她更没有。
明哲保身才是上上之策。
宋迢迢理顺原委,一时无话,总归是多说多错。
萧偃到不在意她那席话,反而顺势道:“我纵非君主,却是足以令君主猜忌之人。”
此言一出,他便见面前人脸色骤变。
宋迢迢能洞烛其奸,他又何尝不是待她了如指掌?
曾视他作莫逆之交,摒弃所有权衡利弊救他性命——便是最令她忌惮的症结所在。
“你所求为何?”少女的声线极冷冽。
他递出簇新的公文,纸页所书是官府素爱的馆阁体,戳印公章,赫然是婚书的形制。
“唯求佳人另择良婿。”少年谈笑之间,满室沉浮的光晕凝作一团。
宋迢迢疑心自己是否患有短视。
不然怎会在婚书上瞧见她和萧偃的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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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君王公侯的座驾
(2)本书的一尺参考汉朝度量衡,23cm左右
女鹅:起猛了,有狗向我求婚?!!
第27章 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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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迢迢必然不会应,她只觉得荒唐。
她缄口不言,低眉,扫过婚书上诸如红叶之誓的说辞,低低笑出了声。
“萧偃?世上哪里有萧偃这号人。”她眉梢轻扬,眸中蕴着点点嘲意,“殿下既然假兄长之名立世,又如何敢以真名姓示人?这婚书恐怕誊写有误。”
“此处。”她素白的指尖轻轻点过嶙峋的“偃”字,意有所指道:“应当是‘仰’字才对。”
高大的槐树折腰为船舫遮阴,堆雪与浓绿飒飒舞动,日光穿梭间隙,在少年眉目上投照斑驳光影,他轻轻翕动眼睫,笑靥疏淡。
“公文无误。”他睫羽上的金光应声碎溅,“你如何能与死人婚配?月娘花容月貌,合该配我才是。”
明知他是刻意为之,宋迢迢仍是被刺得心尖钝痛,她扯扯唇角,轻蔑讽道:“喔?如此说来……”
“便是殿下对我有情了?”
江风湿濡,吹得二人的发丝交颈缠绵,少年勾起一缕,指节蜷缩,发丝顺势盘结,拽得她头皮一痛,横波望他。
他看着他占据在她水眸间的倒影,微微偏首,蹙眉笑道:“孤难道会求娶一个令人生厌的女郎,与她共度余生?”
宋迢迢颔首,亦是笑:“殿下说的很是。”
她捏起婚书钤印的一角,利落的撕扯,宣纸即刻裂成两片,她唇角落下,抬眸望向他。
“奴更不会。”
这场匪夷所思的闹剧最终以宋迢迢的惨败告一段落。
萧偃不仅捏着杜氏,甚至连韩嬷嬷和碧沼也被他诱入了船舱。
她深恨自己的迟钝,之前为何从未觉察沈群春与萧偃沆瀣一气?
好在萧偃的疯病不至于无计可施,尚有周旋的余地,终究让几人下船归府了。
宋迢迢为此付诸的代价不菲。
金乌西沉,她倚在轩窗旁,遥望那只悠悠远去的巨舫。
大舜各地实行宵禁,沿岸的泊船也有被巡检的可能,萧偃在新朝是乱臣贼子,自要避祸,然他千里迢迢赴淮南,仅是为了同她这个无权无势的女郎论劳什子婚约吗?
宋迢迢阖目沉思,忆起方才的对峙。
她疾言厉色地斥他无耻,他们相识数载,她对他推心置腹,他却是每每讹言谎语,所作所为,说是恩将仇报也不为过。
她原本还要说——没有回敬他一支暗箭,已是仁至义尽,他竟然还有脸同她叙旧情。
一切恩怨瓜葛,他们俱已两清。
如今能够对她挟恩图报的,当是吴王一派,他贸贸然横插一脚,简直与跳梁小丑无异。
可是偏偏,萧偃提及杜家事发的种种,从杜阙父子入狱到审讯,取保候审,再到官复原职,桩桩件件,居然皆有他的手笔。
少年言笑晏晏,将一应证物摆在她面前时,她简直是不寒而栗,连厉声质问他的气力都流逝了。
萧偃并不需要她开口,自顾自的呢喃:“月娘必定在想——这人究竟是何等疯魔,竟对自己的救命恩人,兼意中人,屡次加害……”
“不是的,月娘。”他说着,璀璨如珠宝的眼眸柔柔弯起来,微凉的掌指捧起她的面颊,与她抵额相对,道:“我还不至于疯魔至此,我只是、只是想让你回到我身边罢了。”
宋迢迢木然地回望他,他生得实在美极,单看那一双眼瞳,澄澈如碧波,哪里窥得见半点恶念和杂质。
他的声音也似仙乐动听,与他吐出的骇人字句,形成强烈的割裂感。
“月娘是我平生见过最警敏的女娘,那日归浦现身救你,特意用的驰霜剑式,想必你立刻便能觉出端倪。此后她们监护你时,便不似从前遮掩,露出过诸多马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