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逑(151)

作者:东君赋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她停了一息,“今非昔比,你早不是当初、藉着淡巴菰消愁的小娘子了。”

宋迢迢不甚明了她提起往事的原由,本能的警觉,听到末尾,她浑身脱力,指尖都抬不起。

“……你的愁是什么?与你阿姊有干?”

宋迢迢卧倒在地毡上,思绪飞转,调动尚还自如的唇舌。

女郎银朱色的裙摆渐次近了,烟雾吞吐,漫到她脸上,她感到窒息之际,女郎退远,她听见她的太息:“你于朝廷,于贺、萧两家,都是大祸患。我本想就地结果了你。”

“可是你太警敏,恐怕杀你不成徒增是非……”贺韫之眼睫一颤,弯了弯唇,“况且,你算是阿姊救下来的人。”

“罢了。”她掸了掸烟,直起腰,“你好生侯着罢。”

“蒙脱花加淡巴菰的药力,不到平旦你是醒不了的。”

宋迢迢竭力维持清醒,紧紧盯着贺韫之的举动,她的裙摆蹁跹,像一朵银朱色的火苗,烈烈跃动着,投入飘雨的海棠林,誓要将整片红花浮浪都点着。

视线中她的身影越远,宋迢迢的心一沉,吐出的字句弱不可闻:“连娘、当真愿意……让你一意孤行么?”

贺韫之脚步放慢,偏过头,如丝的媚眼,如钩月的眉,含着捧烟雨,愁绪朦胧。

“宋女郎,圣人的行事不为世俗理解,我却不觉得荒诞……似我们这类人,求仁得仁,已是了不得的善果,岂有余力顾及其他?”

意识涣散的前一刻,宋迢迢用尽余力,扯下案上的薄毯一角,三彩宝瓶倾覆而下,裂了遍地。

远处的贺颍之闻声赶来,目睹楼内狼藉,率着人马匆匆追出去。

*

宋迢迢得知贺韫之的死讯已是翌日晌午,薄而透的日光似大片金丝玉,笼罩着即将南下的巨舫,贺颍之孤身来到她的舱房。

宋迢迢算不上认识贺韫之这位小妹,仅有的印象,是骊山宫宴上遥遥一瞥,据闻她与贺韫之并非同胞姊妹,偏偏格外仰慕这个阿姊,想来打小没受过苦楚,是个万千心思挂在面上、一眼就能教人看穿的女郎。

药力退去不久,宋迢迢不甚有精神,倚着隐囊,贺颍之头冠布缨,眼周通红,单只朝那一站,外人大抵就知原委。*

宋迢迢垂下眼帘,等着人发话。

贺颍之一改往日的倨傲,恭恭敬敬敛衽,行了个大礼,奉上只小匣,“这是阿姊临行前,托我交与宋女郎的。”

宋迢迢不接匣子,反问:“你长姊是何时出事的?”

经过昨夜一遭,宋迢迢隐约厘出其中内情,当年她初初得知禾连身世,很是惊异,毕竟禾连这么多年悬壶问世,一贯闲云野鹤的做派,几乎从未察觉她与氏族来往密切。

后来才知她是贺大夫人头婚的孩子,与贺家并无血缘,虽说贺家长辈待她不薄,但因三不五时和小辈起龃龉,多是云游在外。

宋迢迢最近一次听闻禾连的消息,还是贺、诸结二姓之好,她以贺氏长女的名义嫁入诸家,诸巳谋反,她作为诸家妇,难免受到牵连,近况究竟如何,宋迢迢有心留意,无从知悉。

贺颖之持匣的手抖了抖,声线笼上闷重潮雾:“长姊遭诸贼胁迫,同他出京流亡,因不忍叛军一路鱼肉百姓,自戕于道,诸贼、诸贼惨无人理,竟然、竟然试图以长姊尸首,换贺家释权与他,否则……就不留长姊全尸。”

“诸贼之于贺家,尤其是于阿姊,乃是寝皮食肉不足以解恨的血仇。”

宋迢迢不语,眼看女郎的头越埋越低,她伸手接过木匣,只道:“昨夜,你阿姊终于偿愿了。”

孤身追击诸巳残部十里,用了她并不擅长的长剑,手刃戕害她同胞亲姊的人,代价是自己的性命。

这一年,爱穿红衣的贺家三娘二十八岁,恰与禾连去时同岁。

贺颍之战栗起来,泪珠一颗接一颗,坠在皂靴的尖端,她以袖擦拭,如何都拭不尽,拱手做了个揖,“要带的东西,颍娘带到了,女郎手下的人,十五那日即会归来。有缘则会。”

说着,踉跄走远。

宋迢迢拨开木匣。

匣内铺了层淡巴菰,上有小瓶丹药,一支乌木簪并一卷纸条,上书:严防汉室,勠力同心。

*

十五当日,船只靠岸,随从来报,道有一名白面文士领着银鞍等人登门。

宋迢迢搁下手中信件,望着来人,领头的士子衣着极素,肤色白净到近乎透光,眼睫十分浓密,嘴角有一颗淡淡的小痣,眉目间尽是疲态。

她想了想,唤:“刘相公安。”

刘济一怔,他与宋迢迢实是不曾会过面的,出神间,女郎递给他支木簪,簪头刻了条陵鱼,取自他的字。

上一篇:盐祸下一篇:返回列表

同类小说推荐:

耽美作者主页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