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嗤了一声，“陆含璟，我是成年人，也是生意人，知道公私分明，也不奢求你将我们的私交凌驾于公事之上，但有一点，你没必要骗我。”
江城的夏天已然过去，日夜交错的时刻，缠绵的微风也带上凉意。
程御一头微卷的黑发被固定成英俊干练的形状，微有浓密柔软的睫毛，在清风拂面而过时，还如同幼鸟振翅般颤动着。
即便如此，眼睫下的双瞳却一同往常，笼着湿雾般的水汽，清凌又淡漠。
陆含璟看着他。
程御显然是有些恼意，但也只有恼意。
他仍旧对真实境况毫无所知，即便沈廷玉已经说到这个地步，程御依旧没往那处想。
一时之间，陆含璟心里不知是悲是喜。
他想起陆敬廷那句话——
“我们身上流淌着一样的血液，你继承了我的基因。总有一天，你会变成和我一样的人。”
仿佛预言般的诅咒。
陆含璟的手指紧了紧，他敛下长睫，墨蓝色的眸子被掩得如同夜色般深沉。
“程御，你可以多相信我一点……”
“我不想听这些虚无缥缈的话。”
程御很快便打断了陆含璟试图的解释，他抬起胳膊，点了点对方的衣兜。
那里有着微微的凸起，应该就是他刚才给的U盘。
程御眼神轻抬，眸中水汽渐消，他意有所指，“我只想看到你的诚意。”
陆含璟低头，程御的手指修长，即使戴着手套，依旧匀细，像一道精致绝伦的艺术品，是该被妥善保护的存在。
“行。”他说。
“要不要回厅里？”
程御摇头拒绝了陆含璟随之而来的提议，“我懒得应付这种场面，已经提前跟沈伯山打过招呼，差不多是该离开了。”
“那我……”
陆含璟还想再说些什么，从外界传来的熟悉引擎轰鸣声打断了他的话。
“不用你。”程御的眼神飘往不远处，“有人来接我了。”
陆含璟也跟着望了过去。
骑着黑色重型机车而来的，不是蒋舟，还能是谁？
停车后，他掀起镜片，把头盔递给了程御。程御上车时，他不仅反手护了一把，还分出点心思，懒洋洋地打了声招呼。
“陆总好啊。”
陆含璟没应他挑衅似的发言，只盯着程御下意识扶在蒋舟腰身两侧的手，对后座上的程御说，“路上小心。”
头盔限制了程御的表情，他只能略显笨拙地点点头，“知道了。”
话音未落，轰的一声，机车飞驰了出去。
陆含璟看到程御下意识环上去的胳膊，眸色不由得沉了下来。
他被留在原地，心想，自己费尽心思让程御摆脱心理障碍，可现在他主动去接触的，却是别人。
“你还在犹豫吗？”
身后突然传来沈廷玉的声音。
他缓步走到陆含璟身边，“还没有看出来吗，程御这个人天性凉薄，对所有人都不屑一顾。不管你付出多少，他都能置若罔闻，再将人轻而易举地抛弃。要想获得他的青睐，可不能仅靠细水长流。”
室外的路灯恰在此刻亮起，灯光落在沈廷玉的眼镜镜片上，幻化出许多折射的虚影，更加辨识不清他原本的神色。
“我的提议一举两得，不是吗？”
-
碍着程御在后座上，蒋舟一反常态地骑着机车低速行驶。
可接连被几辆小轿车超过后，程御就不高兴了，狠狠戳了戳蒋舟的后腰。
蒋舟不理，程御变本加厉，将他的腰身戳了个遍，在路口等红灯的时候，程御还忍不住大声抱怨了句。
“你好慢。”
此话一出，蒋舟立刻听到并排等红灯的车里发出一阵细碎的女孩笑声。
……
他紧了紧后槽牙，“回家的路限速，也开不快。”
“不回家。”程御说，“你往郊外开。”
说完，他又戳了下蒋舟的后腰，跟骑马的人甩鞭子似地，指挥对方该往哪儿走。
蒋舟哪里拗得过他，只能找了个路口掉头，一路朝他上次去过的江边开。
将程御安置好后，蒋舟又按照程大总裁的吩咐，买了啤酒回来。
两人并排坐在砾石滩上。
夜幕降临，天近地阔，周遭只有江水拍打岸边的涛声。
程御“啪”的一下开了罐啤酒，仰头往嘴里倒。
蒋舟待会儿还得骑车，没法陪着喝，可眼看对方吨吨吨就下了大半罐，没看过程御喝酒的蒋舟怎么敢任由他这种喝法，连忙上手拉了把，提醒他。
“别喝这么急。”
程御闻言，也放下了手，只是面色沉沉，盯着朗阔的江面不说话。
前段时间这样盯着江水出神的还是他自己，蒋舟又怎么猜不出程御心情糟糕，更何况陆沈两家的合作传闻近来闹得沸沸扬扬，他当然也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