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含璟并不在意程御的拒绝,又重复了一遍,才走出病房。
他离开以后,很快房门又被打开,不过来的不是程朗坤,而是纪云琦。
她眼圈泛红,不说话,将程御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
程御生怕她一下哭出来,连忙道:“别担心了,没什么大碍的。”
纪云琦憋着泪意,声音发着抖地强调,“程总,你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程御默了一瞬,才道:“陈廷玉交接给你的工作项目表里,应该有一位我惯常在用的心理医生,姓沈,你帮我去联系下吧。”
闻言,纪云琦却是愣住,随机摇了摇头,“程总,那位医生我昨天就打算去联系的,不过在那之前,我才知道沈文进医生就是沈家多年未曾露面的长子,最近才正式归家,听说还带回了一个儿子。”
“虽说他们行业内有规定,但碍于沈家跟咱们程氏集团往日的龃龉,我就没有贸然去请沈文进。程总,您看,要不然我再去联系下业界内其他德高望重的心理医生,也不会比沈医生差。”
程御想了想,却觉得麻烦,他摆摆手,“算了。”
他想捏下鼻梁清醒,下意识抬起的右肩却骤然一痛。
虽然已经复位,但那时摔得太狠,想来得花上很久才能恢复如初。
程御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突然就听见外头传来程朗坤的一声喝斥。
“你来做什么?!”
程御困惑地望向房门那边,与同样茫然的纪云琦对视一眼后,他慢悠悠地下了床,踱步到门后,仔细听着。
看到一脸不高兴的程朗坤,蒋舟的心情也谈不上好,可碍于身份,他只能竭力压下心里的烦躁。
“程御住院了,我来看他。”蒋舟扯了扯嘴角,“程家养我到这么大,我总不能忘恩负义。”
程朗坤拄着龙头手杖,干瘦却骨节粗大的手掌将龙首牢牢包裹住,他盯着蒋舟,略显浑浊的眼里,是多种情绪交织的复杂。
“你不用来。你……你们离他远点,就是最好的报答。”
“我们?还有谁?”
蒋舟抓住重点,快速反问。
他看得清晰,程朗坤的眼里并不全是对他的厌恶,几年前的蒋舟可能不懂,现在的他却知道背后必有隐情。
到底是什么缘由,才让这个强硬固执的老人,既对自己抛之不下,又恨不能让程御对自己避之不及。
蒋舟想问个究竟,病房门却打开了,一老一少两人,下意识都看了过去。
程御淡淡道:“够了。”
蒋舟看着他苍白的脸色,一时说不出话来。
程御说:“蒋舟,给我一点时间,等到了合适的时机,我会把事情原原本本地都告诉你,好吗?”
“你……”
程御伸出食指轻轻压在唇上,示意蒋舟不必再问。
他眼睫半敛,皮肤近乎透明,双唇也毫无血色,像一尊精致的瓷器,美丽,冰冷,却也脆弱。
“乖一点。”
蒋舟浑身僵住,狠狠闭了闭眼,“我知道了。”
劝走蒋舟后,程御才把程朗坤迎了进来。
他心里郁气是不减的,唯一一点温情已经给了救下他的陆含璟,此刻也分不出多少耐心来,便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论断。
“爷爷,关于我父母的死因,应该重新调查。而且,我小时候被拐卖,恐怕也不只是家里佣人的失误。”
程御说完,背后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他等了片刻,也没等到只言片语,终于意识到什么,慢慢地回身,看到程朗坤欲言又止的苍老面庞。
程御只觉得脑海里如闪电般爆出一道猜想。
他下意识地蹙眉,为此感到匪夷所思,所以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
“所以,你一早就知道?”
程朗坤默认了。
程御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又转回身子,“你先回去吧。”
“阿御……”
“我说,你先回去吧。”
背后只传来一声叹息,门开后,又被轻轻地阖上。
所有人都离开了,程御独自静立许久,久到双腿几乎麻木,才动了身子。
他敛着眼眸,看似平静地在病房内踱步,在路过床边时,却冷不丁地将柜上的花瓶推了下去。
砰!
花瓶碎了个彻底,玻璃碎片飞溅开来,划在他纤瘦嶙峋的脚腕上,留下细长的一道伤痕,艳色的血丝慢慢溢了出来。
程御却仿若未闻,只低头看着那养花水四溢开去。
“程御。”
陆含璟不知何时进了病房,出现在他身后,“坐到床上去。”
程御低着头,不理会对方。
陆含璟轻轻勾上他戴着手套的小指,另一只手将人推坐在床沿上,自己则顺势单膝跪下,有力的大掌轻轻托起程御的脚后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