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下面一定有一副手铐,成杰暗想,同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他以前见过这样的人,在梦里,前世的梦里。
那人,是他自己。
在成为咒怨执事之前,成杰的名字叫做单正。出生时长辈给他取这个名,想必是希望他将来做人正派、行事堂堂正正,长大后他自己也曾朝着这个方向努力,只可惜没能坚持到底。
他不认为这是自己的原因。他将一切归咎于这个功利而浮躁的社会。他认为在这个扭曲的价值观横行的时代,任何人都不可能一尘不染。他觉得自己这不叫随波逐流,而是在践行适者生存的真理。
自学生时代起,他就想方设法地表现自己。他确实有些头脑。他一度在整个K市都很有名气。他也非常注重和身边人搞好关系,同时努力不让别人看出自己的真实心意。他自认为做得很好。
他的工作履历从一个偏僻的乡镇开始,起点不高,却很快跳到了市直机关。这一切自然得益于他过人的能力——过人的工作能力,还有过人的攀附能力。不过,在市直机关获得小小的提拔后,他被迫开始长时间的原地踏步,因为体制里毕竟是个论资排辈的地方。
于是他把进取的目光转向其他领域。
金钱本不该是他这个身份的人过多考虑的东西。
并不是只有他在考虑这件事,而且他搞钱也需要向导和伙伴,还有保护伞。
一切都只能以最隐秘的方式进行。公职人员这个阶层虽然常遭非议,但像他和他的搞钱同伙这样的人仍是少数。
他身边的多数人,有的是有心无胆,有的是有心无脑,还有的是切切实实地做到了清正廉洁。
清正廉洁者又分两种,一种只管洁身自好,另一种则是爱憎分明、嫉恶如仇。
当时科室里有一位副科长就属于后者。该科长岁数比他大,资历比他老,虽然与他平级,却也不曾为此发过牢骚,常年保持着与世无争的态度。按说这样的人一般都没什么背景,即便碰巧知道了一些事,也只能装聋作哑、眼不见为净。可谁也没想到,这位副科长偏偏能在大是大非前站稳立场,而且不惧硬碰硬。
于是就有了后来的事。
在成杰的记忆里,虽然直到他作为单正的人生终结的那一刻,人们仍然认为那位副科长的死只是意外,但自从那人死后,罪行败露、被戴上手铐的噩梦便时常在他的脑海里闪现。
直到一个白色身影走进旁边的队列,挡住了那个戴手铐的小伙儿,成杰才收回视线和思绪。
缴费队列半天也不前进一步,身边已经开始有人抱怨。他朝窗口里望了望,收费员看起来年龄偏大,眼神儿似乎不大好,对电脑也极不熟练,总是看一眼票据、敲一下键盘,而且只用一根指头敲键盘。
他记得,那位副科长打字也是那样的姿势。
他把目光转向旁边的队列,那一队人数相对少一些。他本想立刻过去,可一见最前面那个老太太有一大堆票据要和收费员纠缠,他只好打消了换队的念头。
收回目光之前,他又看了一眼身旁那个白色身影。
那应该是个女孩。因为门诊大厅温度较低,她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外套的帽子扣在头上,面部则被口罩遮挡。成杰完全看不出她的样貌。
冬融站在缴费队列里,漫长的等待和耳边的嘈杂声让她倍感煎熬。
更让她焦急的,是母亲的病情。
就在刚刚,母亲又爆发了剧烈的头痛,她虽然守在母亲身边,却无能为力。
事到如今,母亲的病情已无法逆转。她只希望母亲在彻底解脱之前,能过得稍稍轻松一点。
希望铭久可以帮上忙,她暗暗祈祷。
“能不能快点儿啊?”
旁边的队列里,一个衣服脏兮兮的男人嚷嚷道。
那男人身后站着一个戴着金边眼镜、衣装笔挺的男人。或许是戴着黑色口罩的缘故,那男人看起来脸很白。冬融觉得似乎前段时间在哪里见过他。
“你们不能换个打字儿快的收钱吗?”穿着脏衣服的男人又嚷道。
冬融朝旁边的窗口望去,收费员正满头大汗地敲着键盘,只用一根指头。
“一指禅。”戴眼镜的男人眯起眼睛,对前面的男人说。
这句话立刻激起了冬融小时候的回忆。
不止是因为有人用同样的话说过她的父亲,还因为说话者的声音。
第35章 寻亲
铭久几乎是被美玲挟持到冬融面前的。
“我不知道该和她说什么。”铭久推脱道。
“你上次不都答应了吗?答应的事儿不办,还是老爷们儿不?”
美玲一边催促他,一边掏出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