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就是将不明液体采样送检。他去了大学城附近的一家专业检测中心,因为这家名气最大。对方对他的要求感到十分惊讶,因为一般都是某个部门或企业、组织申请检测样本,很少有个人提出申请的,何况他还没有给出任何像样的理由,但他们同样没有像样的理由拒绝他。监测费很高,他为此支付了上个月的考核奖。对方告诉他要多等几天,因为要走流程,而且有很多官方送来的样本排在前面。他问是否可以允许他插个队,毕竟他要检测的样本并不多,对方表示可以,但得支付加急费,于是他把上上个月的考核奖也搭了进去。
回到这里之前的最后一站是秀水街,他想顺路确认那个叫伊郎的受怨者是否出现,结果又扑了个空。尽管他已经为伊郎凑足了七位施怨者,尽管他认为可以将那个“玫姐”(即铭久所谓的“完完全全地”爱着伊郎的那个女人)忽略掉,但只要伊郎不出现,那单业务的办结时间仍将无限期推延。
如果他也可以像人类那样恨的话,他肯定会恨伊郎,因为伊郎是第一个拉低他工作效率的人。他肯定也会恨晴夏,不只是因为在遇到晴夏之后,他的咒怨执事生涯才开始变得不顺,更因为晴夏不喜欢他。
不过,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和“恨”无关。他只是想查清自己捕捉到的异常。这与其说是因为他喜欢解密,不如说是因为他不喜欢被任何人和事蒙在鼓里。
无关利益和情感,一切行为皆出自本能,怀疑似乎是他的天性。
提示音轻轻响起,拷贝结束。成杰迅速拔出存储卡,离开设备间。
虽然不知道要用多长时间,但他准备把体检现场的监控视频仔仔细细地看一遍——也许不止一遍。他要找出那些不明液体的出处。他要观察每一位同事(包括下午已经调查过的那二十九位)体检时的举动,特别是晴夏。
两天后,铭久一上班便直奔公司的资料室,上一班的统计执事已经等在那里,准备和他交接工作。
按照万祥公司的轮岗制度,这个星期铭久被分派到统计岗。及时更新咒怨统计系统内的各项信息,并按要求汇总、上报、下发,将是他这一周的主要职责。
铭久刚一登录统计系统,立刻就看花了眼。
“施怨者卫某某,女,家住某区某街某号某室,于某年某月某日某时向同小区某室的奇某施加咒怨1次(累计3次)。施怨理由:奇某遛狗不拴绳。”
“受怨者戈某,男,家住某区某街某号某室,累计受怨511人次(已满足被执行死亡的条件)。受怨理由:在球队保级生死战最后时刻打入导致己方失利的乌龙球。暂无法执行死亡的原因:3314位球迷正全心全意地爱着他。”
人间的咒怨理由还真是千奇百怪呢,铭久暗想。
在公司外开展业务虽然能更多地接触到人类,但统计系统内的信息却比他在人间的所见所闻要丰富千百倍。假如可以选择的话,他真希望一直留在统计岗。
一个似曾相识的名字出现在屏幕上。
“张洁……”
铭久点开这个名字的相关链接,几张照片和一大串记录随即跳了出来。
果然是她。
铭久在见习期的第一单业务,受怨者是一位名叫林海汐的小女孩。张洁是林海汐的妈妈,也是导致林海汐被执行死亡的七位施怨者之一。
业务一旦办结,相关信息将自动归档封存,除非有人主动检索,否则不会活跃在系统页面上。此刻张洁的名字之所以出现,是因为她向人施加了新的咒怨。
铭久仔细翻看张洁的施怨记录,自从林海汐被执行死亡后,她已经向那起车祸的肇事者,还有她的丈夫和公婆多次施加咒怨,而这一次的施怨对象,则是她的大女儿林海泓。
铭久将那条施怨理由反复看了几遍,不知道是上一班的统计执事没记录清楚,还是他对人间的情感羁绊仍然理解有限,总之他并未看明白。
也有可能,在心生怨念的时候,施怨者的意识一片混乱,就连本人也未必能说清楚。
可不管怎样,只要她的怨念被死神认定为“实质性咒怨”,即便施怨的理由再牵强、再混乱,甚至干脆没有理由,咒怨也依然有效,且除非施受双方中的一方死去,否则无法撤销。
只是……
铭久回想起林海汐被执行死亡后,张洁痛哭的样子。
假如当时的“悲伤”是真的,如今两个女儿仅剩一个,难道她不怕连这个女儿也失去吗?
难道真如晴夏所说——“人类缺少敬畏”吗?
他又想起苏萼说过,咒怨死神和咒怨执事是为了化解人间仇怨而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