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谢啦。”司机示意铭久将硬币放进仪表台下方的储物格里,自己则始终紧握方向盘。
“该是我谢您才对,”铭久起身扶住栏杆,“您的病好了?”
“嗯?哦,你说那次啊……现在没事儿了。老毛病,只能维持,去不了根儿。”
“那平时得多注意呀。”
“是啊。可不敢再有闪失了,我自己倒无所谓,关键是别连累乘客……”
铭久只顾着和司机说话,自然没意识到,身后的人缝里,有一个模样干练的女人正一直盯着他看。
雪虽然早就停了,可天依然阴着,冷风不时呼啸而过,把人脸割得生疼。
角山巷里,伊郎站在背风的角落,缩着脖子,不停地跺着已经冻麻了的脚。
眼前是K市市级机关七号办公楼,他想见的人就在这栋楼里上班。
到底是怎样的原因,竟让她深更半夜跑到画室门前?
到底是我有危险,还是她也同样面临危险?
到底是什么样的危险呢?
伊郎暗暗自责,他觉得自己昨晚不该睡得那么死。
七号楼前传来女人的说话声,伊郎连忙探出身去。不巧平地里忽然刮起旋风,他被腾起的碎雪和落叶团团围住,几乎睁不开眼睛。他挣扎着冲出包围圈,定睛细看,可那说话的却并不是他的玫姐。
就快出来了吧,伊郎在心里估算着时间。手机虽在衣兜里,但早就冻光了电。
他用冻得发胀的手点了一支烟,狠狠吸了两口。即便咬着烟嘴儿,他的牙齿依然不停打战。
又等了很久很久,风终于停了,云隙间也很难得地透出了一点点惨白的阳光。
七号楼前变得热闹起来。公职人员们三三两两、有说有笑地从楼内走出,阳光之下,一张张倦容开始焕发光彩。
伊郎听李玫说过,七号楼没有食堂,工作日时,他们要步行到两个路口之外的机关大食堂吃午餐。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伊郎才守在这里,等着见李玫一面。
不一会儿,一簇簇深色的人形肿块里便出现了一个明快的身影。
她穿着一件鹅黄色的羽绒服,长长的下摆非但未能将匀称的双腿掩盖,反而将身材衬得更加苗条。编着杨桃辫的秀发下,是小巧的额头和一双清新自然的眉眼。她安安静静地走在人群里,惨淡的阳光照在她身上,似乎也变得温暖起来。
尽管她戴着口罩,但伊郎知道,她就是他的玫姐。他最爱的玫姐。
他连忙挺直身体,拽了拽衣服,又抹了一把被风弄乱的长发。
他不想引起太多人注意,但很希望被他的玫姐看见。
一步,两步……李玫越来越近,他的心跳开始加速。
可李玫的注意力似乎全在身边那位说话的女同事身上,根本没往他这儿看。
伊郎不由得暗暗着急。可他知道,自己只能站在路对面,不能太过靠近。
就在他以为自己被发现无望时,李玫无意中朝他这边瞥了一眼。
他连忙隔着口罩挤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然而,李玫却立刻将目光转向别处,任凭身边的女同事讲得如何眉飞色舞,她的神情始终冷若冰霜。
这样的反应让伊郎始料未及。他还是第一次见她露出这样的神情。
是我不该来找她吗?
还是因为……我没听从她的警告?
虽说伊郎猜到李玫或有难言之隐,而且看起来她一切安好,此行的目的基本达到,但一想到李玫刚才的表情,他便无法坦然离去。
于是他站在原地,又点了一根烟。
直到便携式烟灰盒全部塞满,李玫的身影才终于再次出现。
走在她身边的不再是爱说话的女同事,而是一个看起来很稳重的男人。
两人看起来年纪相仿,气质也相当,甚至可以称得上般配。
是她丈夫吗?伊郎暗想,还是同事?还是……
两人越走越近,伊郎看出是李玫在主动和那男人搭话,而且表情相当放松。
只是,在走到他正对面的时候,李玫忽然将脸别到一边,似乎在有意回避他。
伊郎眼看着李玫渐行渐远。直到走进办公楼,她都没回头看他一眼。
你是怎么了,玫姐?
冷风又起,身体上的寒渗入心底,心底的痛又刺穿骨肌。他能听到身上的玫瑰花在哭泣。
“为什么要纹这个?”
“你说呢?”
“只纹一朵还不够吗?”
“一开始的确只纹了一朵,后来它自己慢慢生长,越开越多。”
“疼吗?”
“疼,才不会忘掉。”
“伊郎……”
“嗯?”
“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
“如果单独说‘玫’这个字,其实是指一种玉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