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真的退烧了。”戚粼凑过来瞟一眼数字,虚虚实实伸个懒腰,“既然没什么问题了,我就先走了,你去吃东西吧。”
郑砚澜没多做挽留,只问她明晚能否抽出时间共进晚餐,以便他表达无以复加的感激之情。
闻此,戚粼微微翻了个白眼,为他稍显做作的客套。
送客到门口,等戚粼换好鞋准备道别的时候,郑砚澜又徐徐开口:“其实我还有一个问题。”
“嗯?”戚粼顿了顿,怕自己会错意,“你是说,身体的问题?”
“不是,”郑砚澜笑了一下,“我是想问,你微信上说还伞给我。”他当着戚粼的面巡视一遍她的双手。
“伞呢?”
戚粼的手机揣在牛仔裤兜里,来时的药袋留在郑砚澜家中,此时双手空空如也。
郑砚澜把话说成谜面,指向各自心照不宣的题解,戚粼哪会听不懂,心里责怪自己出门太急伞都忘了带,又腹诽一遍这人是得了便宜还卖乖,面上作出内疚的神态。
“多半是落在药店里了,我等会儿下去问问,找不到就赔你一把。”
“没事。”
郑砚澜笑容不深,但云淡风轻,让人觉得很宽容,戚粼甚至为此产生他不是在宽容自己丢伞,而是宽容自己没说实话的错觉。
“找不到就算了,找到了的话,”他说,“你拿着自己用吧,不用还了。”
回寝之前,戚粼先在学校附近的面馆提前解决了晚饭,接着去驿站取快递。
塞着耳机排队,在她前面是一对同样在听歌的情侣,肩膀挨得很近,像是被有线耳机限制了活动范围。但其实耳机线足够长,长到掉落在两人交缠的手臂上仍有余裕。
戚粼低头确认对话框里的取件码,读了两遍数字都没读进去。眼睛紧盯着屏幕不放,大脑挣扎少时,还是不可避免回忆起一些往事。
说是往事,也不过是几个月前而已。
戚粼很记得高考结束的那一天,走出考场的一刻并没有预先设想中的兴奋和解脱,长久以来竭力奔赴的终点就在这样一个和往日没有什么分别的下午抵达。
但回望洒满澄黄阳光的教学楼,不知为何已有种遥远如上辈子的情结,落叶般堆积如山的学习生涯只用了几天时间就变成一段金黄色回忆。
分明有什么不一样了。
比如以往的周日傍晚,戚粼已经坐在教室上晚自习,而今天,戚粼可以正大光明的离开学校去和同学聚餐。
改变从这里开始,走出校门的瞬间像某种一生只有一次的仪式。
少不更事的年纪,酒是成年的象征之一。
尤其是在跟“庆祝”“散伙”等感情色彩浓郁的字眼沾边时,酒的存在就像滤网,哗啦啦酒水降落到肺腑里,兜出真心实意。
当晚,戚粼分别目睹了同学A的醉后表白、同学B酩酊时抱着好友声泪俱下追忆过去、同学C站在椅子上引吭高歌......种种行径,不胜枚举。
戚粼本身对酒精不感冒,只象征性在所有人举杯时浅酌了一口。她尝不出酒精除了苦与涩以外其他的风味,也没什么想借酒浇灌的情感。
就算有......对象也不在这里。
回家的出租车上,霓虹色街景不停变幻,远远望去像一颗颗光怪陆离的心脏,戚粼的心也随着窗轨明明暗暗,宛若出了故障。
不止今晚,戚粼时常感到有某种不具名的情绪,或者说力量在她心中呼之欲出,但具体是什么,要如何阐述,还没有眉目。
为了按下这股躁动,她鬼使神差地点开聊天软件,随手划拉了一个表情包发给郑砚澜。上一条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她说准备去聚餐,他祝她玩得开心。
好几个小时过去,现在已经接近凌晨两点,本以为对面不会再有动静,谁料没过多久就有新消息进来。
郑砚澜:[还没睡?]
戚粼手忙脚乱回复:[嗯,我刚结束聚会,在回家的路上。]
戚粼:[你呢,你怎么也还没睡?]
郑砚澜:[我也在路上,你还有多久到家?]
戚粼:[十来分钟吧。]
......
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下了车,戚粼上车时就戴着耳机,这会儿也懒得摘,一路往楼门口走,眼睛本能地寻找光源,陡然撞见湛湛灯光下一道熟悉的身影,顿时止住脚步,又觉得不现实,抹一圈眼仍不太敢确定。
直到对方抬腿朝她的方向走来,再没有别的答案,戚粼摘下耳机,心随着他的步履节奏如钟摆起落。
久违地见到好友,心情忐忑也是正常的吧?
她刻意回避其他可能,为自己的心跳和冲动寻找正当理由。
朋友,朋友——
热血上头,仿佛醉意浮涌,理智轰然倒塌,她冲过去给了郑砚澜一个朋友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