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日赵十一所遇流棺葬礼,葬的便是在盐荒中不幸丧命的十几名百姓。这王麻子的女儿也在其中。
一开始,李执事找到几家人宣扬‘流棺’时,大家都不置可否。可后来,李执事日日来,夜夜讲,因果、福财的说了许多,终究还是将大家说动。
其实,王麻子女儿离世已半月有余,早就应当下葬。可李执事偏生说,要做流棺,尸体就应先送到四时药堂用香料、药材包裹处理。
“我不放心,悄悄跟过去瞧了。他们没将尸体运进四时药堂的门,而是停在了门口的船上。那些船上放了许多香料和药材。尸体的船一到,就有另外一艘船围过来,劳工从那艘船上搬了许多麻袋下来,堆到棺材里,我猜应该也是些香料和药材。”
沈亭山听罢便觉其中有异,复问道:“这些‘流棺’的去处是哪?”
“‘流棺’会随着沙埔河流到城外,李执事说,他们会根据棺材的流向、死者的生辰八字和当年的流年算出埋葬之地,不过应该都是在城外坟场。”
“应该?”陈脊问道。
王麻子点点头,叹气道:“这也是我不安心要来寺里再办一场法事的原因。那李执事说,‘流棺’入了河,亲眷就不能再跟随,追了家里要再出祸事。所以,丧事那天,我们这些人在城里跟完送葬流程后就没有再继续跟到下葬。具体送到哪里了,要等上坟的时候才能知道,而这上坟也得三年以后才行。”
陈脊听到此处更是惊讶,“那这三年间你们若问坟墓位置,他也不说吗?”
“不说。李执事说葬的位置会用黄纸写了封在丧行,三年到了,我们再以三柱清香去请址,这样就能保家宅平安,人丁兴旺。”
沈亭山听到此处心中对‘流棺’及四时药堂的古怪已有八成明了,只是他还有疑惑不明,不便外说,索性连陈脊也一并瞒着。
他嘱咐小和尚将王麻子送出山后,又探听了一番思过崖的位置,只等天黑便要闯上去找梁宽一探究竟。
此刻心有不明,一心想求个答案的除了沈陈二人,还有周轩。
自李执事失踪,马荣已有多日闭门谢客,只管躲起来静待事情发展。
可周轩却着急上了火,先头马荣交代在他身上的事,如今已接近尾声。郑大人之前许诺的好处,是否也该兑现了?
为了这点子事,他甚至牺牲了自己的红粉知己,若是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岂不是损失惨重?
那日,他引孙文鹏后堂相谈,偏生这厮是个油嘴滑头的,说来说去都是什么为郑大人办事,一切听郑大人安排的屁话。一句准话没有不说,还挑唆他将赵十一打成重伤。
如今这事又恰好被沈亭山二人撞见,在吴老那又平白闹了一出。眼看大功即将告成,偏生这个节骨眼出了岔子,周轩心里不免有些害怕。
若是一不小心东窗事发,只怕他和四时药堂都会成为郑大人的弃子,他确实不得不事先为自己筹谋起来。
于是,今儿一大早,周轩便匆匆赶来求见马荣。他心里已经打定好主意,若是马荣今日再不见他,他明日便要以北上采买药品之名先行离开山阴。他已经谋划好了,只要老父亲还留在山阴便不会引起官府的注意。等事情风平浪静,能将家人接过去便接过去,若是真出了事,接不过去了,只要自己这根香火还活着,老父亲泉下应该也能瞑目了。
还未走近马府大门,周轩便先偶遇了从里头刚出来的四大盐商之一的王火。
王火其人,人如其名,性暴如火,言辞激烈,嘴上终日骂骂咧咧。饶是往常,周轩必定是绕开他走。不过今日,周轩倒是有意上前攀谈两句。
周轩远远瞥见王火,看见他手里头拿着账册一般的物什,脸上除了往日的怒气外,还平添了几分忧愁。周轩揣测他定是在马府吃了瘪,遂恭敬地上前行礼,挡住他的去路,笑道:“王大老爷,不曾想竟在此偶遇呀。”
王火自马府出来就觉周身晦气,满心烦躁,耷拉着脑袋不曾看路,这时被周轩一拦,更是吓得不轻,也不曾看清来人是谁,张口便喝骂道:“他奶奶个熊!是哪个发了瘟的敢挡老子的路!”
周轩笑道:“王大老爷,我是四时药堂的少东家,周轩呀。有些日子没见,您老倒是将我忘得干净。”
周轩原以为自报家门后王火会恭敬相待,谁曾想他反而愠色更甚,怒喝道:“毛头小子也配和老子说话!老子只和你老子说话,就算是你老子,来了也得喊我一声王爷!”
周轩见他说话粗鄙,心中又气又恼,可一想到尚有大事要办,又不得不忍下一时之气,继续笑脸相迎,躬身再拜道:“是侄儿考虑不周,唐突了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