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想法恰如其分地撞入了他的脑海,或许……裴荻欠下巨额赌债,遂决定铤而走险,与皮三儿和李执事二人共同做起私盐买卖。但这其中,一定发生了什么其它的事情,导致三人破裂,互相残杀。
如果真是这样,那杀害皮三儿的凶手,很有可能就是与他有过争执的李执事。可李执事又是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溜去后院杀害皮三儿的?杀害皮三儿后又为何要再砍二十多刀?凶手一男一女……难不成是李执事与李氏联手杀害了皮三儿?四时药堂的周氏父子又做了什么?
“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怎么还是不改!”
章三的一声呵斥打断了沈亭山的思绪,将他瞬间拉回到了现实。
“你自己说说,这事我交代你多少遍了,永远记不住!”
见章三打骂店小二,陈脊忙高声制止道:“掌柜的,有什么事好好说便是,莫要动手!”
章三忙赔笑道:“大人莫怪,我这也是气昏了头,扰你们吃饭了。”
尹涛问道:“怎么回事?”
“伙计不懂事,我嘱咐他客人剩下的残羹要分开处理,所剩无几的统一倒一个桶里。剩下许多的捡点起来,他总记不住。”
陈脊问:“这是为何,是有什么讲究吗?”
“客官们有所不知。我这酒栈每日剩的残羹极多,总有乞丐流浪汉在我院后等着吃。我索性将残羹分开,不能吃的留去喂猪,能吃的便放到后院门廊,这些乞丐流浪汉想吃便拿去吃。”
“难为你上心,倒是个好人。”
章三笑道:“确实是看着实可怜,尤其是那陆文远,以前多好一个人,如今……”
“陆文远?”沈亭山放下手中的筷子,追问道:“你说的是那个庠生?”
“还能有谁,就是他。”
“他也常来此处吗?”
章三点了点头,道:“常来。不过他可没钱吃饭,一开始他是在后院捡东西吃,后头我认出他来,偶尔便邀他到前头来吃饭。这人疯疯癫癫的,哪还有当年的模样。说起来,我以前也是受过他恩惠的。”
沈亭山:“说来听听。”
“大概八年前,那时我刚来山阴,人生路不熟的正好撞见他。那时,他还没现在这么疯,听说是刚从牢里放出来。他见我在街头四处游荡,把我接回家中,还请我吃了顿饭。我说自己想办个酒栈,他还给我题了字呢。”
“题了字?”
“正是!”章三指了指门口的招牌,继续道:“这‘章记酒栈’四个字便是他亲手给我刻的。你别说,这陆庠生的字写得当真极好,正是可惜了。”
三人闻言,起身来到酒栈外,仔细端详起招牌。
陈脊从怀中拿出早上誊抄的“阝”字仔细对照,良久,狐疑道:“怎么会……”
沈亭山问:“怎么了?”
“这……字迹是一样的。”
“你确定?”
“我……我确定吧…..”陈脊向来对自己认字迹的本领极为自信,但此刻也不免怀疑起自己来。
尹涛惊问:“你们是说,陆庠生自己在皮三儿遇害现场留下了自己名字的提示?难不成,凶手实际上是陆庠生?但是他为什么要留下自己的名字呢?陆庠生与我师父也素无往来啊……”
沈亭山低头寻思片刻,却不得其法。
若这真是陆庠生自己的笔迹,那么至少有一件事可以证明,那就是案发时,陆庠生去到了现场,而且陆庠生可能并没有疯……但是案发时,陆庠生不是在欢哥处吗?是欢哥做伪证,还是记错了时辰?欢哥有什么理由为陆庠生做伪证呢?
沈亭山站在章记酒栈的门前,身后月色清寒,身前孤影斜长,望着这遒劲的笔力,他心里乱麻麻,找不到丝毫头绪。
尤其是这个事情还牵扯到八年前的旧案和盐政,让他心中更升起一团阴云。眼下牵扯入局的人,除了裴荻有官身之外,其他人都是些市井小民。说实话,这么市井小民让沈亭山感到更加害怕。
如今的天下,朝廷的一丁点微小动荡,就会像涟漪般层层扩散,府道把事情压到州县,州县又压到乡村,百姓们听闻这些消息,无论好坏,大多数都会顺从。然而,如果有一日,百姓们开始不听话,那便意味着他们被逼到了绝境。当百姓被逼到绝境,他们的力量将如图蜉蝣撼树,这种坚韧求生的精神才是最让沈亭山感到害怕的。
照目前的形式来看,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查清裴荻、皮三儿与李执事之间的关系。而要搞清楚这件事,李氏便是关键人物。直接前去询问李氏恐怕难说真话,这也正是沈亭山想要夜探四时药堂的原因,若能找到李氏与四时药堂勾结的证据,事情也许就会好办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