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杨恒不幸的前二十年里,最大幸运就是遇到了三人团伙中的一员,钱萌萌。比起家人的漠视和厌恶,钱萌萌对杨恒的关心就像初春第一缕阳光融化历冬的白雪。这个女人起先是一个不安于现状的小护士,她渴望财富、权力、富裕阔绰的生活,在欲望和执念的裹挟下最后伙同男友走上了犯罪的道路。
这就是罪犯的狡猾之处。钱萌萌利用了杨恒对自己的感情,将一个无知的灵魂塑造成杀人工具。绑架、勒索、分尸、抛尸,钱萌萌释放了杨恒内心的恶念,血腥暴力的疗效远比那些药物来的更有用,杨恒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就算真有落网的那一天,以现行的法律规定杨恒最多不过是判处强制医疗,而钱萌萌和男友只要认定所有的犯罪行为都是由杨恒主导的,也许还可以活着。
“杨恒这个人啊,虽然精神状态有问题,但是天生力气大。”詹志信回忆起抓捕那天的场景还是心有余悸,“当时整个特案组提前定制了抓捕行动,派了八个身手很好的年轻刑警执行任务,江晓和柳承敏一组埋伏在杨恒住处的后门位置。那天,杨恒打伤了好几个刑警,被电击后竟然还是逃出了包围圈,江晓和柳承敏追了一路,直至把人逼到死胡同。”
“后来呢?”方敬言跟着紧张起来。
“杨恒拒捕,利用随身携带的匕首捅死了承敏……这一刀本来应该是扎在江晓身上的。”詹志信重重地叹了口气,“江晓一直都觉得是自己没用才会连累承敏的。这孩子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其实犟的很。”
方敬言觉得自己眼下正挂在悬崖边,脚底空落落的,心里也是:我真是个混蛋……回忆里,江晓的眼神前方一无所见,后面渺无来者,只有昏暗的泥沼无边无际地延伸开去……
方敬言陷入自责和懊悔里:“她……在哪儿?”
詹志信看了看手机屏幕上的时间:“这个点估计在训练室练拳吧。”
方敬言找到江晓的时候,训练已经告一段落。他依在门口向室内看去,江晓站在一人高的沙袋面前,汗水静静地沿着肌肤的纹路流淌,碎发湿漉漉地黏在脖颈间。夕阳平躺在地面上,半阙支离破碎的阳光映在江晓的眼里,是橘色的玻璃色调,透明又易碎,她神情湮没在黄昏的余辉中,模糊不清。
“有事说事。”江晓发现了不知道在门口站了多久的人。她一边收拾着拳套一边说。
方敬言看出了神,视线还没来得及收回来就落到江晓的眼睛里,四目相交,二人沉默了几秒。他有些慌张,不知道四肢该怎么安排:“我……詹队说晚上聚餐。”
“嗯。我知道了。”
“诶,那个……”方敬言吞吞吐吐的。
“我叫,江晓。”江晓剜了方敬言一眼。
“我知道你叫江晓。”方敬言双手插着裤兜,试探性地靠近江晓,“对不起啊,我一年前才回国,不知道柳承敏的事,我这人嘴皮子欠,玩笑话你别放在心上。”他站在原地等待江晓的回应。
江晓解开手上的绷带,像是什么也没听到一样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你这人怎么那么不近人情?”方敬言很少有低声下气的时候,平时都是别人围着他转。
“如果你觉得不习惯,可以回到自己的舒适圈。”江晓的语气和人一样,冷冰冰的。
舒适圈?方敬言听懂了江晓的言外之意,他也习以为常了,这样的嘲讽和鄙夷意思都差不多,只是从不同人的嘴里说出来而已:“我哪里像你们一样命好啊,浑身上下清清白白的。”方敬言眉毛微彼,摆出一副可怜的模样。
江晓在基层做片警的时候不免要和方敬言这样的人打交道。他们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善于在不同的人面前编ᴶˢᴳ造自己凄惨的身世,嘴里满是爱意,心里满是生意。很多人一开始的确是迫于无奈才走上这条路的,原本想着赚够了钱就跑。不过,钱来得太容易,没几个人能把持得住。
像方敬言这样的老手,最是套路得人心。
“如果没什么事,请你出去。”
“我找你是真有事。”方敬言向前走了几步,“凶手不会只杀这一个人。”他从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变得严肃起来,“从前期踩点到后期实施犯罪,每一关环环相扣,设计巧妙。他应该不是第一次作案的新手,而且也不排除再次作案的可能。”
江晓愣住了,她正眼看向方敬言:“你是说,许游光可能不是第一位受害者。”
“嗯,我只是建议,可以搜集一下近年来还没有侦破的案件,看看能不能在其中找到一些线索,如果能找到共同点并案调查,可以大幅度减小搜索范围。”方敬言这人没个正型,没说几句话就找了一个地方松松散散地坐下,“凶手毕竟存在精神障碍,这人就算抓到了,根据现行的法律也有可能从轻处罚。”方敬言顿了顿,“这个,你知道的吧。”他的话无疑是往江晓的伤口上撒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