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外婆说的拜完年是大年初一呢,结果是这么回事。
年三十这天晚上,各村都有很好看的社火,什么划旱船、踩高跷、耍狮子,从街上这头到那头,挨家挨户的给拜年,讨彩头。
社火拜年基本是从晚上八九点开始。这个时候外婆家的第一轮饭算是结束了,大人小孩都离开桌子了。
我们跟着隔壁邻居家的孩子跑到街上,看着街上敲锣打鼓的人群朝外婆家方向走来。
“赶紧回家,让你妈关上门,第一站他们就是去你外婆家,快点。”隔壁肖慧对我和姐姐喊着,赶着我们回家关门。
这个关门有意思,如果你家的门是打开的,这群人都会进去吃饭,吃完了还要给他们每个人讨个好彩头,那就是红包,大小随主人的新意。可一旦第一波社火团进到你家吃饭,你家的门就不能再关上了,第二波第三波都会进来,让主人办一桌和前面一样的席,走的时候还是一样要给红包。
但如果第一波不能进,以后跟着来的也就不进了,也不要彩头了,只是拜年之后就去寻找下一家。
我们跑回家门口,门已经关上了,姐姐说:“妹,先别敲门了,万一他们跟着我们进外婆家,那么多人吃外婆家的饭,我们明天就没吃的了。”
我们看着船幺妹擦着红脸蛋,红嘴唇,还带着老奶奶帽子,粗大发黑的手指抓着那个船在晃呀晃,还一边唱着四川调调。
他们在外婆家门口耍狮子,舞灯笼,踩高跷,唱着难听的四川调调。
外婆家的门开了缝,母亲出来了,随手关上了门,故意小姨妈舅舅他们在里面盯着门的。
母亲出来就笑着给大伙拜年,谢谢大家,然后给带头的给了五元钱。
五元钱,好大的手笔啊,带头的惊呆了,没想到米家的四妹子能如此好爽。兴奋的一群人又在门口使劲唱跳了一遍离开了。镇上的也离开传遍,新疆人好有钱啊!
社火的人离开,我和姐姐从人群里赚出来跟着母亲进了家门,外婆知道母亲给了五元钱,只说了句:“你好大方啊。”
常规,这样的社火拜年也就能讨个一元两元的,外婆如果自己出去也就给个两元足够了,换做小姨妈最多给一元。
接着过来的社火已经知道第一个赶到拜年的已经讨走了今晚最大的彩头,他们都只是拜了年就离开了。我们几个孩子在家吃了些东西,又跑去了街上,跟着社火跑,看那些不怎么好看的车幺妹,其实,社火演员都是男人,包括那个船幺妹,也就难怪化妆化的那么夸张,那么难堪了。
跑累了,回到外婆家,继续吃饭,然后小姨妈带着我们出去在门口开始放炮,母亲买了很多跑,她是要好好用跑赶走去年的晦气。
飞到天上的火炮在半空中闪亮再发出咋咧的响声,小小的满天星在我们几个手上绕来绕去,什么二踢脚,小蜜蜂,我们放的跑引来更多的人观看,那时候都以为我家有钱,连孩子放的炮都各种各样。
那时候每个月的高山补助也的确让太多的人羡慕,毕竟十八元一个月。
大年初一早上不到五点, 天还没怎么亮呢 ,外婆就在弟弟起床:“涛儿,涛儿,起来,去把炮放了再回来接着睡。”弟弟不愿意起床。姐姐说,她去放,接着抓起鞭炮就准备往外跑,被母亲一把抓住:“你回来,让的弟弟去。”
“谁放不是放,不让放就不放呗,那我去厨房玩。”姐姐属于只要有大人起来,她就醒来,然后起床,从来不睡懒觉。
好不容易外婆把弟弟哄着穿好衣服,到门口放了鞭炮,弟弟回来就钻进被窝继续睡觉。
大年初一,来给外婆拜年的也特别多,早饭后,一波一波的人出来进去的。外婆和母亲就抓着盘子里的糖和花生不断的给来拜年的小孩装口袋里。
这点和我们在新疆过年很像,大年初一这天,我们穿新衣,放鞭炮,早饭后去拜年,不管去谁家,都是大人们给孩子的口袋里装瓜子和糖,经常两三家,四个口袋就会被装满,我们回到家,把这些都拿出来,把口袋腾空,继续拜年,母亲和父亲也不会说我们,因为过年三天是不可以打骂孩子的。
等拜年的人来的差不多了,外婆带着母亲和我们几个孩子开始给街坊邻居拜年,给一大堆亲戚拜年,搞不清楚,怎么会出来那么多的爷爷奶奶和姨妈舅舅,口袋里依旧被装的满满的。下午的时候就转到了向阳娃的婆家(四川人喊婆,北方人喊奶奶)。
向阳娃的婆是米家大媳妇,我们外婆是米家三媳妇。外婆让我们喊她大外婆。
大外婆家很大,房子是四合院,在龙凤镇是独一无二的,大大的院子,院子里养着鱼和花,还有一个木亭子,她家的儿媳妇都有四个,三个在厨房里忙着,只有一个戴眼镜的在客厅陪着我们,她是向阳娃的母亲,在市里教书。据说她家的饭都是那个帅帅的舅舅在做,她从来不进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