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我从来不信巧字。园子里管苗木的人,通常会分做几班,凑巧我经过的时候,就看到了魏锺。她原先在浣衣局,凑巧最近到了前边来伺候。御前伺候的人,是挑机灵的,还是选愚笨的?”
“是我想起旧事,随口问了一句,底下人才把她翻了出来。”
“皇上是怎么想起来的?”
“你……”
皇帝立刻就明白了,在别的事上,他能看一步想八九步,唯独与郝澄璧有关的事,总是心不由己。他倒吸了一口气,仔细回想后,叹道:“我知道了。郝嫔生怕失宠,要时刻提醒朕别忘了她姐姐,呵。”
这宫里的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唯一一个心思纯净的,已经死了。
唉!
周青云假装没听到,只说:“皇上,有没有可靠的太医能借用一下?”
皇帝回神,反问:“你要做什么?”
“会因大师教了一些医药毒理,县里原任医官犯了事,供出了一些中毒甄别和解毒的方子。这些也是罪证,不便携带,我想默出来广而告之,只是有些字不太熟,它冒出来我认得,要凭空写出来却为难。”
皇帝先笑后感慨:“难为你能想到这一步,这是能救人性命的好事。得了闲,多读书,多写字,别叫人看笑话。”
“遵旨。”周青云蹭蹭鼻子,垂头说,“皇上,长春宫也有。”
皇帝听懂了,怔愣片刻,沉声说:“走吧。”
皇帝留在主殿处理政务,周青云留在偏殿的静心室,和两个太医一起编写奇毒谱。
皇帝没得清闲,一回勤政殿就要看折子。
周青云忙完,睡了一大觉,把袁梅叫进来,请他帮忙写了几张纸。到了晌午,他很不客气地点了几样稀罕的素菜,吃了顿饱饭,然后坐在椅子上看书,可惜没看一会就趴在桌上打起了盹。
皇帝过来,没叫人吵醒他,在他对面坐下,轻轻抽走他胳膊里夹着的书册,拿过来一翻。
《平西传》。
他六岁时看过,那时天真地以为只要学好了本事,将来能驰骋沙场,保卫疆土,成为百姓心中的大英雄,流传千古。可惜他很快就明白,他注定只能陷在这团烂泥里,踩一脚,拔一脚,洗净了,只要落地,又要脏一回。
“周青云。”
周青云被叫醒,打着哈欠揉眼睛,很不见外地说:“胳膊硌得疼。”
皇帝望着他,面无表情道:“你该走了。”
“还有事没办完呢。”
“这天下,不是只有你一个能人。”
“我是说我的事,铜狮的事。谁办都行,但得办好了,我才能安心。皇上答应过我,还叫我回去做老爷的。”
几时答应了?
皇帝张嘴想训斥,又骂不出来,失笑道:“你想要什么?”
周青云掏出袁梅帮他写好的纸,摊开摆在桌上,简单明了地说:“缉凶!那飞箭杀了江婆子,我要为她讨个说法。方家姐弟死在地窖里,凶手是他们的姑婆方画,钦差办大事时,要把这个人留出来给我。修脚铺死了四个,这是有人给恶贼通风报信招来的惨事。这些人该死,但家属无辜,该得点抚恤。从死掉的衙差乔四身上搜来一个掘墓名册,这十余年,无数尸骨被调换,死了也不得安宁。我想为他们捡骨,重新安葬。活着的人,要一个个查过,往后县城凭牌子出进,外地人进城领牌,出城交牌。更换乡官,每季清点人数,不能再不明不白地丢人。”
“你这是要钱、要人手、要办事……”
“是。还有周家,我亲眼见周播虐杀奴仆,他必须死。这里有落梅庵厨娘交代的被掳女子生产年月,皇上身边能人多,对照周家男人的行程,就知道是谁做的孽。还有,男人能过去,女人也可能被带过来。去年十一月丢的巧儿,长短脚,好认,她应该还活着,要找到她送回去,别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京城的事,您得帮我查着。总之,待日后有了妖僧的供词,牵扯人命的:死。没闹出人命的:上夹棍
夹小雀雀,物理阉割
。皇上,这是个好东西。”
“你想要改奸罪刑罚?”
周青云耸肩,认真道:“和奸
通奸,自愿有奸情的,男女都要受罚。侵犯是男有罪,女无罪。但古代认为侵犯有妇之夫的罪行更重,这点不公平。
者暂且不论。这强奸有夫和无夫者,不该有差别,都是女子,都是伤人。”
“没那么简单,这事不是你我能说了算的。不过你说得对,这夹棍比杖棍好用,既能限制再犯,也能警示预谋者。”
“还有……”
皇帝头痛,气道:“有完没完!”
周青云扬眉道:“这是好事,皇上真不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