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身形、体力相差悬殊,万婉芝知道硬碰硬占不到上风,便退了一步。
她好些年没被人这样冷待过,心里恨到极致。这些年的历练让她依然能稳住,轻抹着手说:“娘娘不议朝政,只管宫中事。除大学士、六部之外,外臣不得留宿宫中,勤政殿更是不得停留。这是宫里的规矩,你违制留住,娘娘有资格问话。”
“这才是正理。”周青云垂头理着衣衫,慢悠悠答,“巧了不是,皇上等着退朝后继续问话,下了口谕,命我不得擅自离开。姑娘几时带了懿旨来再说,我也好回明皇上。哟,差点忘了,皇上说事关重大,急着问询百姓生活状况,留得晚了些,见我一路劳顿,怜我不易,叫我在此借宿一晚。姑娘先回去说一声,免得太后娘娘着急误会。至于说的什么事,这就不劳姑娘操心了。”
雪蓉见他一口一个姑娘,立马抓住把柄呵斥:“休得无礼!姑姑是一品女官,掌管……”
“我又不是太监!这姑姑是什么官职名称?我可不懂。我与她年纪上差不得多少,不称姑娘,难道叫一声夫人太太?”
“你!”
殿内轮值的十六监,没有丝毫要协助拿办他的意思。万婉芝走这一趟,主旨是试探,既然皇帝护得这么紧,她再纠缠下去,只会害皇上和娘娘之间的误会更深。
她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垂眸道:“行了,我们只是来传话的,回去实话实说便是。娘娘的心,皇上自然明白,想来过后便要去长春宫禀明。走!”
她一退,周青云就进,靠得近,笑嘻嘻道:“您慢走,我仪容不整,就不送了啊。”
人一走,周青云打了个哆嗦,招呼袁梅进偏殿。
他先没吭声,走到桌子前,从福袋里掏出一只锦囊,送到鼻尖嗅了嗅,再打开,将里面的物件倒出来,仔细看过,再靠近了一嗅,随后隔着帕子将它捏回去。
他无力地坐下,小声道:“公公,我要问你几件事,事关皇上,不能先请示他。请你体谅,认真回答。”
袁梅欠他半个人情,又亲眼见识过皇上和他之间的相处融洽,心说:我只说该说的、能说的,遇上不好说的,就说不知道好了。
他点头,恭恭敬敬说:“大人请说。”
“你带我进来时,从那园子里穿过,苗木中间站着一个高高的个,白白瘦瘦,鼻子尖尖的姑娘,那是谁?”
袁梅一愣,这个问题,是当真不知道。他的秘密被揭穿,心慌意乱,彼时想着心事,急着领人交差,只留意了两旁的人,哪里会留意苗木之间做活的粗使。
他走到门口,抬手招呼徒弟过来。
“管月明园苗木的人里边,有没有一个高瘦、皮子白、鼻子尖的姑娘。”
周青云接道:“比你略高一些。”
闫春跪下回话:“像是魏锺姑娘,水波眉,荔枝眼,从前在浣衣局,新近换到前边来当差。”
这位大人不会平白问起,闫春顿了顿,见上边两位没发话,便接着说:“从前是璧主子宫里的,那时她年纪小,白白胖胖,是张有福气的脸,吃相又招人,长宁宫的人都宠着她。后来璧主子有了喜,大伙又叫她送福童子。再往后……”
袁梅一摆手,闫春及时住了嘴。
周青云问:“璧主子是哪位?是先妃,还是她姐妹?”
袁梅沉默。
周青云便自己来说:“有一种病症,先是头晕目眩,渐渐地虚无力,起不来身。不曾高热,却又总是好不了。白日见风咳嗽,喉如刀割,夜间大汗淋漓,心悸烦闷,难以入眠。请人来看,都说是产后虚热。”
袁梅心惊,随即背起了医书:“这产后发热,有风寒外感而热者,有邪火内盛而热者,有水亏阴虚而热者,还有……”
周青云抬手制止,接着说:“便溺时有异香,两颊不赤,眉心却有一点嫣红,手脚甲上白色横纹。此为醉芬芳。”
袁梅腿软,眼瞟向殿外。
周青云心事重重,没留意四周,垂眸道:“我看不清楚,不知道魏锺眉心是否有了红。袁梅,你得把人带过来。”
门口的皇帝冷声问:“既然看不清,你怎么留意上了她?”
周青云抬头,为难道:“眼睛不好,鼻子还行。想来是规矩重,当差的人不好随意走开,总有不方便的时候。”
其余几人马上想到了那句“便溺有异香”,脸上都有些不自在。
皇帝咬牙切齿道:“立刻去把人带回来。周青云,你还发现了什么?”
周青云更为难了,掐着额头说:“皇上,能不能要个纸笔?”
“准!”
皇帝进来,先行坐下,再招手示意他也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