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升堂时用到过他,这人相貌普通,让人难忘的是腰间挂着一个大水囊。
饮量大,面色苍白,昏睡,认不清南瓜,他这消渴症
糖尿病严重的后遗症,视力受损,脚趾溃烂。
恐怕已无药可治。因此足趾坏疽,错位的肘骨旧伤也对上了。
“周松,从牢房密道里挖出来的尸骨就是庞起,明日告知主簿,叫他安排,找到其家人带回去安葬。算了,这么多时日没人在意,这后事,还是我们来办。被坏人无故杀掉的,通常是好人,算他以公殉职。”
“知道了,天亮就叫人去办。歇歇吧,明日还有活要干呢。”
“嗯。”
周青云应得好,实则又摸出了那一卷纸,在灯下来来回回看。
“这些是什么?要是不急,往后再说。”
“还有许多疏漏,方老娘的亲戚,会不会是她自己杀的?像她这样藏着积年旧恨的人,心狠手辣。我是这样想的:她下手杀了亲人,再赖到那位老太太身上,好叫房老爷愤而崛起。那小脚女人的印,多半就是她留下的。先前未发现那通道还能往外,我猜它不会直通房家,太远了,也太危险,应该是房家某处不在明面上的店铺。你记一下事,明早我和千渺说一声,叫他带人去查封三水酒家,窝藏罪犯、阻碍缉拿,这两样大罪,够用了。还有,在修脚铺杀人的盘子已经解送出去,那彭巧儿的事,可以办了。藏在林子里的钱,不知有多少,挖出来,给她三十两,多了算作赃款带回来,少了我们给她补上。她说盘子常在军户佟科家里出入,那是烟前县……我写信过去,叫汤县令帮忙打听下。另外三具尸首,还是没人来认领吗?”
“没有。要不先安排下葬?这种烂赌鬼,多半把家人害惨了,归不归根的,不要紧。”
“先等等,暂且留给兄弟们学验尸,也不算白活……白死一场。替我记着:还有冯广的坟没扒。”
“啊?这些人下手干脆,验出什么来也抓不着,要不这两日就去,早些结案?”
“等他下葬了再说,恶贯满盈,不扒坟不解恨。这都停灵多少天了?还有一个房繁,难道本地习俗是一定要放臭了再入土?”
“暴毙为凶,要挑个好日子才能下葬。”
“生前少作恶,比什么都好。”
“那是。”
周松心知他这是放心不下,才一直念念叨叨,便劝道:“别担心,唐升说那个药,能迷倒一大片。如今他服服帖帖,不敢做半点假。你家那个,那么多肉和饭也不是白吃的,十七八个大汉近不得身。”
“嗯。”周青云垂头闷笑,抬头得意道,“你别嫌她吃得多,要紧的时候,全靠她救命了。”
“是是是,殷若最好,殷若最厉害。将来怎么办?你那点俸禄,不够她吃的,是打算做贪官吗?”
“这世上,最难做的是清官,我收点儿孝敬,那全是不得已啊。哈哈,你呢,将来想做什么?”
周松失笑道:“我不求别的,只求母子团聚,安稳度日。”
“你放心,明儿就能接回来。不过,一回来就要送走,留在我们身边不好。”
“知道了。李豁嘴硬,还是什么都没招。”
“无妨,不招就多吃点苦头赎罪。”
“要是他们攻讦你用刑过量?”
“刑具刑具,一样刑具都没使,也没用过拳脚,怎么能叫用刑呢?坐牢不是做客,待久了难免消瘦,与我何干?”
周松笑道:“那你猜他们要用什么罪名拿你?”
“要火速拿下一个官员,要么是通敌叛国,要么是结党营私,要么是贪赃枉法,前两样我高攀不上,只有这后一个了。房家送过金子,给过粮食,外头店铺占过便宜,再掺一些他们自己的布置,这就齐活了。”
“那你怎么脱身?”
周青云仰着头,得意道:“好事一桩。等这位大人来了,只要预备一样东西,就万事妥帖。我就盼着他来呢,说不得将来我不做贪官,也能过上好日子。”
“什么东西?”
“到了那日再说,常见之物,好办。”
周松见他胸有成竹,不愁了。
徐点四处问了一圈,竟没找到一丝破绽。武功最好的殷若和林拾一凑巧轮值巡街,这里可疑,可所有瞧见的人,都说三名劫犯个子差不多,生得壮实。殷若厉害,但身材娇小,且人数也对不上号,更何况事发没多久,他们就回来帮忙了。
问到千山这里,也是一般说词。
徐点无奈,跑来找大老爷请罪。
“这怪不得你,也怪不得底下那些兄弟。实在是太突然,劫犯武功高不可测,下手狠毒,是我叫他们不必为一个畜生拼命。这混账张四海嘴硬,什么都撬不出来,白忙活一阵,唉!多行不义必自毙,那些人未必肯饶过他,带他回去,说不定是灭口呢。夜深了,着急也没用,明日巡城,再查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