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面干呕,一面哭。
“先下去吧,别走,一会还用得上你。传张捕快。”
张捕快稀里糊涂又上来了——方才那些话,他是跟在捕头后边说的,案发时,他人也是跟在捕头后的。最不重要的人证就是他,怎么大人又要找他?
“林捕头缉凶,你帮忙了吗?”
“捕头武艺高强,小的上前,反倒会添乱,因此只在一旁看着。”
“好,那会你是闲着的,那我问你,死人的肚子彼时是什么样的?”
“肚皮被划开,伤口长一尺二寸。”
“肠子呢?”
“漏了一大截,得有六七寸在外边,死状可怖,罪大恶极。”
周青云点头,惊堂木一拍,眯着眼睛看向外边,高声结案:“眼睛所见,不一定就是真相,有些只是你们的臆想。姑娘进门,见兄长遭人杀害,上前查看,将外露的肠子往回填,是病急乱投医,盼着还有一线生机。”
林捕头心急,闯进来说:“大人糊涂,杀人的是她,掏肠子的是她,怎么反倒成……救人了?我不服!”
周青云好脾气地点头,耐心解惑:“稍安勿躁,传大兰
猪的雅称,兰子,大兰=大栏,明《正字通》:豚,小豕也,一名兰子。
君。”
什么大兰君?
张屠户和大儿子各抬一边,将一头大肥猪送到了公堂外。周师爷和张家的小儿子帮忙垫了两条高凳在同一侧,等杀猪架搭好后,周师爷站在大柱前,将早就预备好的香点上,随即高喊:“起!”
张家两个高大威猛的让开道,让瘦瘦弱弱的小儿子上场。张小牛拿刀下手,第一下力道不够,第二次才插进刀尖,使出了吃奶的劲才将刀身压下去,再双手合握往下拉。
他爹跟兄长都不吱声,下边的百姓急啊,叽叽喳喳指点。他在家常看杀猪,眼睛看会了,但真上手哪有那么容易。费劲划开了,掏肠子时麻利了许多,掏完用手拍了拍,又将它填回去,再弯腰捡刀。
周青云退回去坐好,问林捕头:“看明白了?”
林捕头摇头,随即又反驳:“不对,那女犯跟着镖局里的师傅学过功夫,下手比他狠。”
周青云指着那未燃尽的香,缓缓道:“下手狠,就更快更利落,怎么会让你们接二连三看到她行凶?六子是第一个,他看到殷若摸肠,徐老太年纪大,腿脚不好,一样是闻声赶来,她能比你们早到,说明你们离殷家并不近。等你们赶到,按说该掏完了吧?但是没有,忙活半天只漏了六七寸,而成年男子的肠统共有十几二十尺,这如何说得通?”
他收回比划一拃的手指,接着说:“方才我也错了。她捡起刀,是慌乱不知措,大悲之后,她十分清楚伤在这样的利器下,绝对没了生还的机会,因此想帮兄长整理好遗体,让他去得体面。这才说得通。”
张捕快忍不住低低地呀了一声。
林捕头回头看他,再辩:“说不得是在翻找什么东西,陶家丢了豆子和银子,也是她搜罗走了。”
下边人群里不知谁嘘了一声,随后是低声嘈嘈。
“她辰初一刻杀的陶大力,扛着尸身丢护城河,回来翻找了东西,送到家里藏好,再杀这个,而后开膛破肚找东西?你来说说,这掏的,究竟是狗宝还是牛黄?且这两事相隔不到一刻钟,如何说得通?林捕头,听说你武功高强,本官问你,你能做到在三条巷子里穿梭,连杀两人藏一尸,还能劫财吗?”
“这……”
周青云朗声道:“没有明证,不好决断,暂且按下。各位乡亲,你们奔波劳苦,先不忙散去。猪肉得是现杀的最香,这就搬去后院烹煮,大锅旺柴,要不了多久就能上桌。衙门里人少,吃不完,还请留下帮个忙。”
来看热闹还有肉吃,可真新鲜,底下一片叫好声。
林捕头想说的话,已经插不进来了。
周青云仔细听着欢呼,等他们一停,马上开审第二件,先传的是殷家父母。
惊堂木一拍。
“殷张氏,你可知罪?”
殷张氏被拍出一哆嗦,听到这句,先是愣,再是慌,张嘴,又吐不出字来。周师爷拽着她往左,按着她跪下。
“大人冤枉啊,民妇死了儿子,是苦主,怎么能是被告呢?”
“殷藩的案子先放一放,你伙同他人,杀害陶大力。这罪,你认不认?”
这个罪来得急,有点莫名其妙。这家子的名声实在不好,有那生人刚要议论两句,就有人说“别闹,先看看吧”。
“胡说,呃……大人,我是说……民妇是说殷若那贱人胡说八道。人是她杀的,可不是我!”
“哦?那陶大力死时,你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