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松适时地捧上两句,又将小包袱展开。
周青云丢开烧鸡,将银子摸了又摸,掐了又掐。手上的油沾到了上边,他心疼银子,舍得脱下旧布衫拿来擦。
再爱不释手也不能露太久,他藏好了银子,再来看衣衫。这回不用还在吃饭的周松,自个跑去打水,将手洗了又洗,甩了几遍,再在纸上正反都印上一会,等手干干爽爽了才敢去拿。
一大包袱都是体面的好料子,但人不够体面了。他高声疾呼:“快去烧水,我洗个澡。”
周松刚迈出门槛,又听他喊:“打好了水,你就去外边买小厮,顺便打听下婉华楼在那。你放心,姜家这么有钱,我不会做对不起姜小姐的事。案子,是为了案子。我告诉你,我已经想到了万无一失的好法子。明儿我就要开堂审理此案,你到外头兑点铜子,散给那些小叫花,叫他们到处传一传,来看的人越多,事成之后,我就算一战成名,扬名立万了,哈哈!”
不知这又是哪出戏上身,但这模样,并不招人厌。随他闹去吧,横竖翻案成不了,丢的是周家人的脸。
周松想到这,心生一计,倒回头出主意:“要不这样,我先去买小厮,打听地方。传消息的事,让小厮去办,我陪大人出去逛逛。大人生得这样的容貌,又有这样的气派,下边的人,就是不为案子,也该为了大人的威仪赶来。”
周青云两眼放光,拊掌道:“言之有理,就这么办。”
他摸摸光溜溜的下巴,不无遗憾地叹:“天生文弱,到底少了些气势。”
沾上胡子能更像,但那未免太刻意。周松便夸:“正是少年英才,更惹人怜。”
“哈哈哈哈,说得好!”
周松打好水,支了一锭银子,先报了账,告知能剩多少,这才出门去办事。周青云将自己从头到脚好好洗了一遍,换上缎衣绸裤,原本细细的腰身都无端粗上了几分。
周松暗自感叹:这人若不是生在那样的烂泥堆里,说不得真能成个人物。才学不论,光是这身段容貌,就够惹人眼的,怪不得周三爷当年能得那位青睐。
婉华楼在东大街,铜狮县太穷,人口逐年减少,有钱人更是少得可怜,这销金窟自然做不起来。窄窄的门楼,柱子上的漆有剥落,真要说起来,连别处的胭脂铺都比不得。
周青云是“见过世面”的,盯着牌匾看了许久,摇着头进门。
老鸨子堆一脸的笑来迎客,尖着嗓子叫花名,要唤人来伺候。
周青云抢着阻拦:“不必,本官来这,是为公事,人多了不好办。”
老鸨脸一垮,忿忿不平道:“才刚出了那样的事,已是艰难,大人还来调戏,未免太不厚道。大人,我的好大人,坐下吃杯茶吧,律法里边可没说不让吃茶。”
官员上花船,只说是为了赏湖,就能脱罪。上青楼,就说是品茶鉴文,只要没在床上逮到光屁股,就能喊冤。
周青云任她抱怨,他环顾一周,转身就跑,嘴里大喊:“师爷,快,公务要紧。”
周松不解,跟着跑出一截,见他出了门就慢悠悠地踱步,便问:“大人,方才怎么了?”
“你瞧那贪财婆的脸,再待下去,就要出钱了。”
周松喷笑。
周青云晃着脑袋吟诗:“落叶乱纷纷,林间起送君。”
“大人,小的去请教过,后两句是……”
“欸,没那个必要,一首诗,总有两句好的,剩下的要逊色。我喜欢这两句,但我知道,凡写落叶,后文必凄凉,实在不吉利,大可不必!”
怪有道理的。
周松又笑,周青云指着旁边那铺子,告诉他:“我想起来了,还差一把扇子,纸的就很好。这种卖文的铺子,掌柜的必有好字,叫他帮我填上‘落叶公子’,这是我的名号。”
周松忍着笑去办事,掌柜的纳闷,再三确认是这两字,不情不愿地写了。
周青云拿到扇子,十分满意,摇着它回去了。
第7章
行到钟鼓楼附近,周松及时提醒:“爷,这附近最热闹,不若在此逛逛,说不得有一番奇遇。”
周青云正盯着门洞两侧的铜狮子瞧,恍若未闻。
周松再走近些,贴着他说:“当年两国交好,从这里往西做皮毛牲口买卖的走商多,还算富裕。为震慑外来人,朝廷特意打发工匠过来铸了这一对宝贝,据说铸它的窑比这楼还要高,一天要烧万担柴。”
“能卖多少钱?”
周松笑,周青云不恼,目不转睛盯着他,急着要个数。
周松收了笑,正经答:“一只有几千斤,就是搬得动也走不远,卖也卖不出去。”
“有道理。只是这样摆着,未免太浪费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