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之前从来没听你说过?”
“警察不让说,其实说不说对你来说也没影响,不是吗?”她把手里握得发烫的那枚棋敲下去,换掉自己阵营中的兵,“还玩吗?不玩我收起来了。”
“不玩了。”丁闻易淡淡说。
棋一枚枚收进塑料盒子里,这是江风夷今天在文具店花五元钱买的,她还兴冲冲买了桌游《失落的城市》和一本《笑林广记》,现在全压在背包里。本来倚靠在一起的两个人像遇山分流的河,越行越远,各自望着电视屏幕。
新闻播完了,广告说喝了某某酒可以重拾男人信心。
丁闻易望着电视,好像在对电视说话:“我只是不想你卷进那些是是非非里。”
江风夷也朝那个匣子说:“你说的‘那些是是非非’是我姐,我当初提醒过你。”
丁闻易感到他被要挟了。因为当江风夷搬出她的亲情,他就连反驳的资格都被取消了。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合理,但字字带刀,听得他仿佛十个手指全长满倒刺。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
电视剧要开始播了,江风夷看一眼时间:“你妈妈该来了,我先回家了。”
丁闻易说丁识每年都会和他一起守岁,算是他们为数不多的母子团聚的时光。
“你不见见她吗?”
“她又不喜欢我。”江风夷起身,把包背在身上。
“先过来亲一个。”丁闻易故作严肃。
她笑了,俯身在他嘴唇上印下一个吻。
电梯从一楼上来,她立在一侧等,顺手找出耳机戴上。电梯门随着音乐的前奏打开,丁识从电梯里走出来,和江风夷四目相对。
“阿姨好。”江风夷说着,手不自觉地扣紧背包的肩带。
丁识不喜欢江风夷的理由很多,她的双肩包尤甚。丁识从来只用“女士”提包,在她看来双肩包要么有种等着要应对坏情况的风尘仆仆,要么像学生幼稚地装满书本零食。
如果江风夷能听见丁识的心声,她能跟她辩论三百回合。
“你好。”丁识说。
“闻易在病房里呢,我先回去了。”
“等一等。”丁识想拦住她,用提包顶住电梯门,“我带了些吃的,一起来吗?”
“不用了,我刚刚吃过饭了……谢谢。”
丁识还不打算放她走:“希望你早点找到你姐姐……我从小在槐北长大,认识的人很多,你要是有什么需要的,可以找我帮忙。”
江风夷有些意外:“噢,谢谢你……”
丁识松开了包,电梯门闭合之前江风夷又冲了出去:“阿姨,这件事是闻易和你说的吗?”
丁识笑道:“不是闻易话多,是他让我帮忙找人,我才知道的。他说你做护工也是为了找你姐姐,我挺感动的。”
江风夷:“我不觉得护工丢人。”
丁识一愣,点头:“没说丢人呀,谁说丢人了。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两人尴尬地对视着。
江风夷无心再辩:“谢谢您肯帮我,我先回去了。”
“新年快乐!”丁识说。
“您也是,新年快乐!”
两个人对视的目光被电梯门剪断。丁识长吁一口气,挑了挑眉,迈着阔步走开。
病房里,母子两一起吃橘子。丁识把橘子一一瓣瓣摆开在碟子里,叫丁闻易自己用嘴叼着吃。她把指甲缝里的白色橘络用牙签挑出来,若有所思问:“你觉得我们是那种高高在上的人吗?”
这个问题来得莫名其妙,丁闻易把嘴里的橘子咽下去,想了一会儿:“不会吧,为什么这么说?我还记得小时候,你带我去大山里做公益,我把零花钱全都捐了,和小亮还做了很多年的笔友。”
丁识点头:“对啊……小亮是姓陈吧?你们后来怎么不联系了?”
丁闻易:“他去打工,经常换地址,后来我不是出国了吗,慢慢就断了联系……”
丁闻易想着,或许可以找回自己丢弃多年的 QQ 号,和那个闰土一样的少年一起回忆缤纷的童年。
丁识拿湿巾擦了手,望见床头柜上的一串白玉兰花环:“这是小江买的?”
“她在楼下捡的,用草芯串起来。”
丁识取下花环掂了掂,放在鼻子下嗅,自言自语似的:“镜子太干净,细节照得太清楚,人是讨厌自己不好看,不是讨厌镜子。”
丁闻易:“你今天怎么了?”
“有些感慨而已。”丁识垂下头,细心地把外面那圈发黑的花瓣摘掉。
丁闻易想起郑伯劳,以为是因为他。
“我刚刚看新闻,你那个朋友……”
“郑伯劳跳楼了嘛,我知道。”丁识满不在乎,“走投无路就寻死了,还把家里人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