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买菜过来。”
“我今天休息,我买就好。”
吹半天,瓶子里的水还是烫。她回到阴冷的室内。
满地都是空酒瓶,外卖送来的那箱新酒只喝掉一瓶。江风夷记得昨晚她和丁闻易喝得酩酊大醉,互相表白,不知道是谁先哭的,演变成两人抱头痛哭,一起倒在床上睡死过去。
她动手收拾,喷消毒药水,酒瓶回归纸箱,没用的杂物一袋袋往门口堆。娥姐从楼下上来,听见是三楼的动静,猜到是江风夷,也没有刻意躲避。两个人就在门口相遇,面面相觑。
谁也没说话,娥姐在对门换拖鞋,江风夷飞快转回自己的屋子。
“哎。”娥姐冲 301 说,“我见过你姐姐。”
江风夷像一颗反弹的子弹,从屋里奔出来:“你说什么?”
娥姐换上了一双扁得只见人字不见拖的鞋,站在那儿看着她:“章程亮说你在找你姐姐,我可能见过她。她跟予华在楼顶说话,我上去晾被子看见的。后来我问予华那个女孩是谁,她说是住在四单元的。”
江风夷:“具体住哪一户你知道吗?”
娥姐:“这个我不清楚。”
“除了许予华,她还认识什么人吗?”
“没了。”娥姐摇头,“其实也就是一面之缘,别的我都不知道,能帮你的就这么多。”
302 的房门里,她侄子听见动静,把门打开了客客气气说:“阿婶。”娥姐把手里的一袋子熟食递给他,打算进屋去。江风夷愣了一会儿,朝她说:“娥姐,对不起,之前因为我的事给你们添麻烦了。”
“算了。”娥姐摆手,走进去关上了门。
江风夷也关上门,冲回小房间,在白板上写下新的信息:4 单元。她捧着章程亮的笔记,坐在床沿,面对白板陷入沉思。片刻,她想起另一个问题:今晚丁闻易要来,这些东西要不要收起来?也许他已经看过了。
孙见智忽然给她打来电话:“你在干什么?”
江风夷:“收拾屋子。”
孙见智:“收拾屋子干什么?”
“今晚丁闻易过来吃饭。”江风夷无奈道,“你打电话给我是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安静了片刻。
孙见智叫嚷起来:“你们竟然要一起在你家吃饭?!我都没去过你家吃饭!你们两个昨晚趁我不在的时候干什么了?!”
她笑道:“你到底有什么事?”
孙见智讪讪说:“我想问你昨天有没有拉肚子——我怀疑昨天那家冰激凌有毒。不过现在无所谓了,有情饮水饱,你肯定是不会拉肚子的。”
孙见智兀自挂了电话。
晚上丁闻易来了。江风夷关掉灶台的火,下楼去接他。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双臂像新长出来的一样不知道该怎么使用,只能直直地垂在身体两侧。
丁闻易先笑了:“我们什么都没做,就不要这么拘束了吧。”
没做吗?她记得他们拼命地接吻了。
“上楼吧。”她走在前面,一边报菜名,“冷菜有白切鸡,沙姜蘸料的,不知道你爱不爱吃,热菜就一个砂锅鱼,素的是油菜心……”
“都是我爱吃的。”丁闻易说。
他们从狭窄的楼梯慢慢走上去,脚步声交叠着。
墙角那一袋易拉罐被清空了。没有烛光,没有漂亮的盘子,所有菜务实地摆在餐桌上。江风夷打开所有的灯,黄光把整个房屋照得亮堂堂,像十五的月亮打碎在屋子里。电视机播放今天的新闻,江风夷和丁闻易面对面坐着。
仿佛鱼群识趣地绕过珊瑚,一顿饭下来,两人绕开性和感情说了一大堆无关的话。
比如今天的阳光很好,医院的花圃要换新植物……
“你做的菜有大饭店的味道。”
“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两句话迎头撞在一起,每个字都支离破碎。
江风夷心虚地看着他:“我不想……”
她想每天都和他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想早晨醒来的时候看见他的脸,想有一个可以落脚的新家,但是她还不想在这个时候按下新生活的开关。
“我知道。”丁闻易用小狗的眼神看着她,“但是我想知道为什么。”
“我现在的生活一团糟。”
“猜到了。我一直以为不交朋友的人都不会在家里成箱地囤啤酒。”丁闻易淡淡地笑着。他闭口不提昨夜看到她身上自残留下的陈旧刀痕,那几盒饮水机旁抗焦虑的药今天也被藏起来了。
“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她放下筷子,起身打开卧室的门。
几个月的时间过去,那红线织的蛛网日益壮大,像白板的血管。
江风夷告诉他她正在做的事,丁闻易惊讶而沉默地倾听着。他看到江风夷的眼睛像炭火,随风忽明忽灭,抹去表面那一层灰白泪光,底下是张牙舞爪灼人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