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江望第匆匆忙忙要下楼,她化了妆,穿的是平时去逛街才穿的白裙子。嘉宝盯着门口换鞋的她看了半天,一句话在嘴里来回含热了,最后还是咽下去,她知道自己不能逼得太紧。
江望第主动说:“小周来找我。”
“嗯,注意安全。”嘉宝淡淡回应,心变得轻盈。小周有一阵子没来店里,她还以为他们吵架了。
昏暗中,江望第穿出小区,沿马路走向一片小花园。他已经在那里等着了,穿一件白衬衫搭浅蓝色牛仔裤,背挺得很直。
“阿鲸!”江望第压着嗓子,甜甜地喊了一声。
她扑过去,两个人抵到树上,喘息压着喘息,十指缠着十指,热烈地拥吻许久。他捧住她的脸,低声说:“我好想你。”
“我也是。”
两人紧紧牵着手,慢慢在石板路上散步,经过一对对幽会的恋人。
他刚从巴厘岛回来,白皙皮肤被阳光染成红黑色,身上还有热带海岛酸橙味的潮湿气息。
他说得很具体:那里的海平线像一条粉笔线,推到近处,变成一面墙,化成黄绿色的浪,扑湿金色的沙滩。扎脏辫的情侣骑摩托车在稻田公路上穿行,后座的人把冲浪板顶在头上。傍晚沙滩是金色的,到了夜晚,摩托车聚集到稻田中央的酒吧,世界各地的人围在一起听同一个流浪歌手彻夜演奏。
“我当时就想,如果你也在就好了,我们可以一起骑摩托车去玩。”阿鲸搂住她的肩膀,“将来你和我一起去,好不好?去看海,就我们两个。”
“那要花很多钱吧。”江望第从对海岛的模糊想象中清醒过来。
“没多少钱,我们自己去的话吃住简单一点,加上机票也就每人七八千。”
她嗫嚅许久,没有回应。
“你好不容易从那个家里逃出来,不会这辈子就当个咖啡师吧?”阿鲸忽然问。
“那也没什么不好吧……”江望第有些心虚。她曾经幻想的,最美丽的终点就是当上咖啡师,和嘉宝一起在小店里消磨时光。
“是没什么不好,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阿鲸露出微笑,“我们以前都很拼,想着上 985、211 工程的学校,身边的女孩学医的学法的,还有学考古的呢……”
江望第背脊一痛,汗如雨下。他还从来没有带她见过他的朋友,他没说为什么,但她心里清楚。
“但你知道吗,她们都没你漂亮。”他低下头,轻吻她的额头,“对了,你之前说等我回国要给我一个大礼物,是什么东西?”
她回过神来:“是球鞋,那天我去看,发现它卖断货了。”
“球鞋?我有很多球鞋,买不到就算了,我不想你为了我吃苦。”
“可那双不一样。”她虚荣地想要美化那一张空头支票,“是耐克的球鞋,我同学说是男生的梦中情鞋。”
阿鲸提起裤腿,伸出一只脚:“不会是这双吧?”
就是那一双。
江望第陡然发现了纵断在她和鲸鱼之间的无垠大海,她的精神被粉笔色的海浪冲散,摇摇欲坠。那双差一点点手指尖就能够到的球鞋,连阿鲸出国旅行的单程机票都抵不上,她却要为之受尽折磨。
“幸好你没买。”他抱住她,在她脸颊印下一个吻,“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朋友都觉得你配不上我,那是他们错了,你是我在这个星球上最珍贵的一朵玫瑰。”
他太美好了,好得让她觉得把整个给他还不够,她恨不得把这个世界都掳过来,双手捧着送给他,可她什么也没有。她掏出手机假装看了一眼:“宝姐叫我回家了,你先回去吧。”
两人再次拥吻,在初夏缠绵的风中告别,出租车慢慢离去,江望第看他走远了,踱步回到小区楼下,没有直接上去。
“Sharon 姐,你在忙吗?”她坐在石阶上,点燃一支烟。
“是谁呀?”
“是我,小江。”
“噢!这么晚了,你找我有事吗?”
“我想问一下,你上次说的那个会所服务员,能不能兼职?”
“嗯……我一般是不接受兼职的,不过我跟嘉宝关系又这么好,是吧,你也很有潜力,我可以给你开个绿灯。”
“谢谢 Sharon 姐,那我什么时候可以来上班?”
“明天就可以呀,过来培训几个小时就可以上岗拿工资了。”
江望第尚未浸淫在成年人的人世界,并不知道热烈交谈、互道亲爱的并不一定是好朋友,她天真地相信 Sharon 一定是个言而有信的人,因为她是嘉宝的朋友。
回到家,她跟嘉宝说:“我想报个高考补习班,考大学。”
她也真是这么想的,只是这个补习班的计划排在她新计划之后,被提前当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