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月 1 月,江望第从槐北回到交阳县其父工棚处,二人因江望第未婚怀孕发生争执,江连云用双手扼住江望第颈部,致其窒息死亡。次日,江连云以祖坟迁移为掩饰,用挖掘机将其遗体埋于交阳县马儿岭北坡……”
深夜,孙见智对着电脑写报告书,双手越来越沉重,她抬起头看沉在梦中的街道。事情已经过去了一个月,江风夷今天才回到槐北。
她现在一定也睡不着。孙见智想着,披上外套下楼,骑车去星光花园。
301 的灯没有熄灭。孙见智仰着脸给江风夷打电话。片刻,那扇窗暗了一暗,江风夷半个身子探出来:“你干什么?”
“下来吃宵夜。”孙见智说。
她缩回去了。
孙见智双手插兜,默默地等待。路灯下蚊蚋飞舞,蟋蟀有一句没一句,她听见开门声,关门声,细碎的脚步声慢慢来到身旁。孙见智问:“你怎么知道我在楼下?”
“你要是想制造惊喜就别骑摩托车。”江风夷在睡衣外套了一件法兰绒格子衬衫,披头散发的,底下是夹脚拖鞋。
“我停小区外了呀!你说得好像我很扰民。”
“你从你家楼下开出来那一秒我都听见了!”
“是是是,你厉害,要不然耳朵白长这么大。”孙见智揶揄她。
她们点了一样的炒粉,坐在马路边吃。孙见智没闻到江风夷身上那股消毒水味,问她:“怎么样,回头还去一医院上班吗?”
江风夷饿了,把嘴里那一大团食物吞下去,半天才说:“看公司需求吧,哪里有活儿就去哪里。”
孙见智:“你和丁闻易不继续了?我上次给他打电话道歉,听他的意思好像还很关心你。”
江风夷笑笑:“不了。你说的没错,我自己的人生课题还没解决。”
前阵子她接到丁闻易的电话,那时候他刚收到她埋在一袋粮食里邮寄的戒指。他问:“你还愿意回来吗?和我一起生活。”
江风夷感到匪夷所思:“你不恨我吗?至少会责怪吧?”
丁闻易说:“可那些都是误会。”
这个答案其实是该在预料之中的。江风夷诚恳地告诉他:“我很珍惜和你相处的那段时光,但我们不是一路人,我以为你也想通了。”
“那你和谁是一路人?孙见智吗?”
“没有谁,也不一定非要有谁。对岸很远,每个人都只能自己过去。”
“对岸在哪里?”
“说不清楚,我没到过。”
江风夷比孙见智先吃完了,托腮看天,天上没有星星。孙见智抬眼看江风夷,她的泪沟更深了,像一张纸的折痕,她问:“你想什么呢?”
江风夷叹了口气:“我在想我姐的事,想她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孙见智说:“一个人释放什么就会吸引什么,所以她的弱点和优点都可能是引来鲨鱼的信号。”
“你是说她不应该释放那些信号吗?”
“不是。信号是天生的,像胎记一样,她不应该游进有鲨鱼告示牌的海域。”
孙见智把碟子推过来,用筷子划分出界限。江风夷默默把那一半拢进自己碗里吃。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江风夷在 301 醒来,像做了一场很长很广阔的梦。她下楼吃午餐,看到赵崇山和邻居聚在树下玩象棋,他手里捻着个茶壶,一只脚尖翘着,橡胶黄拖鞋挂在上面晃。
前阵子赵崇山说和他妻子打算把 301 卖了,凑凑钱给他侄女小满买个期房。她走过去,声音提了一提:“赵叔。”
她平时说话嗓门不大,突然这么喊有些破音。他和邻居们都转头看她。她有些局促,要说的话到嘴跑了。江风夷心想人真是奇怪。几个陌生人可以聊得热火朝天如老友,一旦交换过名字,半生不熟的,就怕在路上遇见对方,相隔十几米互相做好表情要等着一场尴尬的寒暄。
王阿姨说:“小江你回来啦!爱吃鸡蛋吗?我去给你拿点鸡蛋。我们老家的土鸡下的鸡蛋,你等我。”
江风夷说“不用了”,但她揣起一串钥匙,像个长腿的萝卜似的,站起来飞快跑出去了。
江风夷只好站在那里等。
赵崇山头也不抬,一心琢磨他的棋:“我老婆说房子不卖了,你先住吧,最近行情不怎样。”
“噢。”江风夷应道。她总觉得他们都在打量她,那些眼睛挠得身上痒。
半晌,赵崇山想起什么似的,拉了一下他身旁的女孩:“这就是小江阿姨,叫人。”
女孩本来捧着平板电脑在玩跑酷的游戏。她头上扎几道掺彩虹线的细麻花辫,穿牛仔背带裤和马丁靴,看年纪也就十来岁。她愣生生的没打招呼,两只圆眼睛巴望着江风夷,受了很大触动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