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彦再次僵住了,他呆呆望着冯琛的脸,声音抖成筛子地问:“是冯琛吗?是冯琛吧?”
——终归是要面对的,逃避不了。
冯琛转过身。
邢彦“哇”地嚎啕出声,脚下加快速度,一把扑上冯琛,抱紧他。
“哎哟哎哟,你小子也不给我捎个口信的,我天天担心死了,哎哟,平安回来了就好……”
但说着说着,邢彦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冯琛似乎比以前高大了很多……
他愣住了,这才意识到冯琛一直披着一床破被褥。
“你……怎么裹成这样……”邢彦喃喃。
冯琛低着头没有回话,眼神闪避。
邢彦更加觉得怪异了,他用力搂了搂冯琛,虽然隔着厚厚被褥,但依然可以感觉出里面坚硬无比,不似正常人的血肉之躯。
——以前冯琛只有一条胳膊是机械呀……现在这是怎么了……
邢彦松开冯琛,后退了几步,眼里全是惶恐。
冯琛松开自己胸前的被褥,露出里面的机械躯体。
邢彦不敢相信,看看储轻缘,又看看冯琛,从这两人的表情中终于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顿时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佣兵寮少年们吓得赶紧围上来,查看邢彦状况,发现他只是受惊过度晕了过去,并无大碍,于是七手八脚地给他掐人中、拍打脸部,想让他醒过来。
没有人再去管冯琛和储轻缘,因为从刚刚邢彦与他们相遇的情形看,分明都是认识的熟人。
邢彦很快清醒,被少年们搀扶着起身,但他起来后就一直避免与冯琛视线相接,只跟储轻缘随便聊了几句,知道储轻缘还在发着烧,便让村民们准备一辆马车,载他们回“自在之地”。
从邢彦的口中,储轻缘才知道,刚刚与他们打斗的这些村民是“自在之地”收容的附近燕州难民。
“自在之地”自从被医院占领以后,周边地区虽然时不时还遭到流寇骚扰,但较之过去安全了很多,于是一些身强体壮的难民就从“自在之地”城中搬出,迁徙到附近密林地带居住。
他们装备齐全,平日里和医院武装一起在“自在之地”周边巡逻,算是民兵武装力量,怪不得刚刚能与冯琛和储轻缘缠斗多时。
这些村民得知他们眼中的机械怪物原来是邢大哥的侄子,不知遭了什么难才变成如今这副模样,而他一直护着的生病之人,竟然就是难民医院的主人储杏林,一下子惶恐失措,全都扑通扑通地跪倒在地上,请求储轻缘和冯琛二人原谅。
双方遭遇一场本就是误会,村民们也是为了保护“自在之地”,储轻缘自然不会苛责他们,但这些村民们坚持自己犯了大过错,双方客套来客套去拉扯半天,储轻缘明显体力不支,冯琛便打断他们,要抱储轻缘上马车。
村民们反应过来储轻缘还在生病,又七手八脚地把储轻缘抬上车,根本没让冯琛插手。
冯琛叹了口气,无奈摇摇头,也爬上马车,拉下车顶罩着的帆布。这小小的马车空间上,就只剩了他和储轻缘二人。
不一会儿,马车缓缓前行。邢彦带着的那队人和佣兵寮少年们随行左右。
大约是照顾储轻缘正生着病,马车前进的速度很慢。
冯琛伸手挑开一侧帆布,微微探头,对着前方邢彦骑马的背影注视良久,然后又缩回马车内沉默不语。
邢彦没有如冯琛期望的那样挺住,刚刚的晕倒、现在的避而不见让冯琛心情跌落谷底,甚至开始怀疑邢彦到底是心痛得晕倒,还是惊吓得晕倒。
先前储轻缘向他求欢,他觉得自己不能取悦对方而拒绝,已经让他自卑心翻涌,这会儿邢彦的过激反应更加让他不知所措。
——不会邢彦真被自己吓到了吧……
他不由得联想起在温泉山庄水牢时,受情药控制、意识不清的自己,在欢爱过后对储轻缘的厌弃。他现在终于能深刻体会储轻缘当时的心情了。
——那时的储轻缘,大概身心都疼痛到了极致吧?
冯琛这样想着,情不自禁握紧储轻缘的手,轻轻摩梭。
储轻缘本来闭着眼睛躺着休息,冯琛的举动让他感到了其内心的不安,便坐起身,问:“你怎么了?”
冯琛不说话。
“因为邢彦吗?”储轻缘又问。
冯琛叹了口气。
储轻缘也拉紧他的手,道:“邢彦是个性情中人,容易情绪激动,他一直视你作亲人,所以才会大受打击。等过了这阵子,他慢慢缓过来,自然就能面对你了。”
冯琛眼角泛红,储轻缘扑上前,拥抱住他。
“都是为了我,你才变成了这副模样,如果从不曾遇见过我,你就不会遭受这些苦难了,如果没有我,大家都能过得更好吧……”见冯琛这副模样,储轻缘又开始陷入悲观逻辑中,不断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