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只侧目多看了冯琛一眼,便下不去手了。
冯琛现在的表情,疯魔中带着更多无助、失措、惶恐,像一只孤立无援的幼兽陷在泥沼中,却没有人能够拉他一把。
郑烽再次扶住他的肩膀,轻声道:“你没事吧?”
冯琛停下动作,皱起眉头,好像身体不适,他摸了摸背部,喘息加快,突然一口鲜血喷在相册上,直直栽倒进郑烽怀里。
第11章 裁掉的人
天色渐暗,兰钟教区老旧居民楼内,零星灯火一个接一个亮了起来。
这片区如果往前推个五十来年,也算得上是云城的热闹地段。
那时候燕州政局不稳,不少在野激进派暗中寻衅滋事、煽惑动乱。
三大署当时的应对政策是用对外征战转移内部矛盾,于是燕州开启了对南陆各部族长达十年的征伐掠夺。
征伐南陆确实给燕州带来了巨大利益,此是后话,但征战期间,政府开支倾向于军备支出,造成底层民众生活艰辛、出现大量流民也是事实。
当时刑军署一心主战,政吏署背靠权贵财阀,三大署中只有伦理署据理力争,硬是从本身就很紧张的财政经费中抽出一部分,补贴流民居所建造,这就是后来的兰钟教区。
兰钟教区本身是教宗在燕州的一处据点,虽然教宗一直以来无甚实权,但在凝聚民众方面还是扮演着不可或缺的角色。
伦理署决定将流民居所建在兰钟教区内,就是想借信仰力量维稳人心。后来的结果也证明这是明智之举,兰钟教区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发展繁荣。
不过这都是半个世纪之前的事了。
如今老旧城区衰落,这些居民楼历经岁月,即便算不上危房,居住的人还是逐渐稀少,但凡有点经济能力的,都搬到了条件更好的新城区居住。
剩下没搬走的,要么是老弱病残,实在没能力搬迁;要么是外来租户,考虑这片区租金便宜,过渡个几年。
当郑烽背着冯琛磕磕绊绊爬上兰钟教区居民区六楼时,他已经累得快骂娘了。
虽说冯琛看个相册都能看疯魔,郑烽却也不好抱怨什么,毕竟他自己也被吓得失了魂、落了魄,大家半斤八两、彼此彼此。
但是,当冯琛苏醒过来,告诉了郑烽住址,郑烽将他一路扛回家后,就实在忍不住开启了吐槽模式:“你说你发疯、吐血、晕倒什么的都罢了,可怎么死沉死沉的啊?真是……要了我老命~”
更憋屈的是,因为冯琛太沉,郑烽扛着他咬紧牙关、全力以赴地爬楼,根本没多余力气说话,只能在心里默默吐槽。
不过吐槽归吐槽,一想到冯琛超出常人的重量是因为他躯体有一部分被机械替代,郑烽的心里又五味杂陈。
终于爬到了六楼,郑烽像完成了一桩艰巨任务,将冯琛放下来,长长舒了一口气。
冯琛神智早已清醒,只不过一口血吐出来后,如同受了内伤,整个人瘫软无力。
他一条胳膊架在郑烽肩头,半边身子重量压在郑烽身上。
郑烽只能这么半架着他,另一条胳膊揽住他的腰。
两人就这么跌跌撞撞地来到冯琛住所门口。
冯琛在怀里窸窸窣窣摸了一阵钥匙,还没等他摸出来,门就突然开了,竟是霍林韵直直站在门内。
想来她听见了外面有人掏钥匙,只道是冯琛回来了,便过来开门,却不想迎面撞上了郑烽。
霍林韵蓦地愣了一下,眼里闪过微妙神色。
郑烽脑海中顿时响起邢彦曾问过的话:“住一起?情侣?”
他觉得有点尴尬,揽在冯琛腰上的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好在霍林韵很快打破了尴尬,她指了指靠北的一间房,示意郑烽将冯琛搀进去。
进了房间,郑烽惊奇地发现,这里居然被改造成了一间像模像样的手术室。
他刚将冯琛放到手术台上,霍林韵就摆手请他出去,然后“砰”的一声把房门带上了。
这态度……
不管霍林韵跟冯琛是什么关系,反正她不欢迎郑烽,这意思是表达得很明确了。
郑烽没工夫在意霍林韵的态度,自打发现冯琛记忆有损后,他就一直处在极度矛盾的状态中——一方面急切想搞清楚冯琛身份,另一方面又有所逃避,觉得如果冯琛真是故人的话,自己恐怕难以面对。
现在借着各种由头跟在冯琛身边,郑烽自己心里清楚,已经不仅仅是调查周厚泽案的目的,还有他的部分私心。
郑烽站在客厅,四下打量了一番。
这房子面积不大,两室一厅,其中一个房间被改造成了手术室,另一个锁着门的房间应该就是冯琛的卧房。
房间整体布置得很简单,近乎简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