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素珊回头,是爷爷,顿时哭得更厉害了。
何素珊被带着进了屋,爷爷让她坐在火炉旁边暖暖。何素珊的两个姑姑跨坐在炕上,孝帽摘在一旁,脸上颜色不好看,怕是熬了好几天。
大伯在炕上盘腿坐着,面前摆着爷爷的烧酒,看样子已经自斟自饮很久了。
何素珊叫了人,坐在小板凳上,把冻得伸展不开的手凑近了火炉。
二姑给她倒了水,放在一旁,“珊珊,喝点热水吧。”
何素珊鼻子一酸,喊了一声“二姑”,又要落泪。
二姑抹了抹她的脸,“别哭了。”
反而哭得更厉害。
两位姑姑眼都熬红了,被何素珊带的也哭了起来。
屋里女人们哭得呜呜咽咽。
大伯端起酒杯,看着窗外的雪,一层一层落在灵棚上。
——雪下得那么厚,就像是给母亲盖了一层棉被。
爷爷推门走了进来,“哭什么哭,有什么好哭的,人都走了,是个没良心的。”
爷爷说着,把柜子上充着电的收音机拔了下来,调出了节目,咿咿呀呀地唱着昆曲,走出了门。
何素珊看见爷爷粗糙黝黑的手把供桌上的雪掸落到地上,把收音机放了上去。
“你爷爷啊……刀子嘴豆腐心……”二姑说着,抹了抹泪,“知道你奶奶最爱听昆曲,就让收音机日夜唱着,没电了就拿回来充电,充一会儿又去放……”
何素珊从两位姑姑这里知道了奶奶的病。
奶奶是脑溢血走的,病发得急,连夜送进县医院的手术室,可惜没救回来,当晚医生就说情况不好,让准备后事。
大伯和姑姑都不信,要给奶奶转院。
“你奶奶啊,当真是半点儿没拖累人……”
他们办理手续期间,奶奶没有等到,人说走就走了。
拖了两天,何母才给何素珊打电话,不想告诉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直到奶奶真的走了,何母才不得不给何素珊打了那一通电话。
何素珊泣不成声,记得暑假的时候,奶奶还塞给她红包,她记着以后要好好孝敬奶奶的。
可是奶奶没等到她长大的那一天。
第二天一大早,又添了一帮亲戚,何素珊叫得出来叫不出来的,都来了。
一家人聚在一起,一众小朋友在屋里又吵又闹,完全不知愁苦为何物,她耳边叽叽喳喳的,看着小朋友们玩闹,何素珊自回来后,还是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这其实就是一家人其乐融融聚会的场景吧。
如果没有外面随着寒风呜咽的收音机声音的话。
院里院外站了一大堆不知是前来吊唁的还是看热闹的人。
何素珊被带着不知道磕了多少头,膝盖都麻木了,手指也冻得僵硬。
结束的时候,何素珊在里屋看见爷爷一人偷偷哽咽。
是那个骂奶奶没良心的爷爷。
何素珊没忍再听,走出来轻轻阖上了门。
*
何素珊最终没能等到奶奶出殡。
周四,她一人坐火车回了学校,先洗了个澡,又把衣服换洗了,才去了当天的晚自习。
风尘仆仆。
张悦问她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她摇摇头不说话。
许晗看着何素珊红肿的眼睛和缩起来的肩膀,想安慰她,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儿水果硬糖,放到了何素珊桌上。
他不言她亦不语。
晚自习,孙文平过来巡视,看到何素珊回来了,也没问话,过道转了一圈就走了。
第二天,何素珊就冻感冒了。
起先她只是有些头昏脑胀,还有点嗜睡,没太在意,到了下午,直接烧了起来。
亲人过世的打击和连日在外面冻着,身体终于扛不住了。
下午上课前,何素珊趴在桌子上,头疼得像要炸裂似的,身上还冷,靠在暖气上依然不住地打着寒颤。
张悦问她,她摇摇头说没事就是有点困了,说着把头调转到另一边。
许晗从后面看着她,脸上有不正常的坨红,他下意识地就用手碰了一下。
——好烫。
“你是不是发烧了?”许晗收回被烫的指尖,觉得刚才的自己轻浮极了,于是求助张悦,“张悦,你摸摸她,是不是烫?”
张悦放下笔,在自己和何素珊的额头反复试探温度,“好像真的有点烧。”
“去医务室。”许晗站起来。
“还要上课呢,我不去。”何素珊咕哝,感觉嗓子有些不舒服。
“请假。”许晗把自己的冬季校服脱下来,要给何素珊披。
“我不请假。”何素珊坐直身子,“你们别折腾了,我没事。”
然后许晗的衣服兜头罩了下来,张悦给何素珊裹紧了,拉着她起身。
“你先去医务室,请假我去。”许晗也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