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你该不会已经去过了吧??
胡:还没有
谭:那就好
谭:哦你还没答应我呢
谭:想去吗
谭:你之前帮了我那么多忙
谭:我就下决心,下次再找你开口,不能又是有事要麻烦你
谭:我自己也挺有兴趣
谭:去吗
胡:好啊
谭:我周二以后都可以,你哪天有空?
胡:我来买票
谭:呵呵,做梦
入馆时,谭嘉烁掏出票。检票员说了声“情侣对票”,撕了副票,票根还给谭嘉烁,整个过程没抬头。
“你说无聊不无聊,”谭嘉烁回头对胡一曼说,“其实就是卖优惠双人票,非要说是情侣票。”
“商家可能就是这么想的吧,除了约会就没人来看了。”
今天是星期四,来客寥寥。展品包括建筑摄影,设计图纸复制品,微缩模型。虽然胡一曼立志做建筑师,但她并非名校生,从不盘算着自己能在三十岁以前认识多少普里兹克奖得主,对职业前景有所保留,所以对这些名家及其作品,谈不上烂熟如心。倒是谭嘉烁做了不少功课,不断说出她曾见过,读过或查询过某件作品某个人,而作为受过充足正规美术教育的人,建筑本身的美感的确能让她兴奋起来。谭嘉烁成了引领参观节奏的人,胡一曼希望自己能多给出生动丰富的回应,但有些力不从心。
“你不用一直跟着我的节奏。”进入第二个展厅之后,谭嘉烁说。
“你不需要我和你一起看吗?”
“不是这个意思。是我请你来看,而且你是专业的,和我的兴趣角度肯定不太一样。如果有哪些你想仔细研究的,我等你就好了,没必要一直迁就我。反正人这么少,我们也不碍着谁。”
“对。轻松自由就行。”
谭嘉烁这么说之后,胡一曼自在了许多。当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不把注意力都放在谭嘉烁身上,对她来说是一件很难的事,但她意识到,不浪费这个难得的参观机会,才能更好回应谭嘉烁的谢意。
于是,她们允许自己和展品之间进行一对一的互相注视。为了对图片中光影的意外碰撞表示感激或疑惑,她们顺着自己的性子,微笑或沉思。美术馆这一建筑中,收容着无数概念化的建筑,而在她们之间,一种稳固的结构也在逐渐筑成。有时候她们看着某件作品,镜框的角落恰好反射出另一人的身影,重叠在平面化的门廊或立柱上,就好像她们的目光和对方之间,存在着一道隐形但可靠的桥梁。胡一曼希望这一切带给她的新鲜感,并不只是她个人的自得其乐。
展出规模不大,约四十五分钟后,她们俩在礼品商店汇合。在三心两意地翻看一些明星片和画册之后,谭嘉烁拿起一件以屋顶为造型灵感的红绿撞色毛织帽子,用手掌撑开,转过身,朝着胡一曼抬起手。胡一曼身子不由得朝后闪躲了一下,但谭嘉烁还是成功地把帽子戴在了她头上。
“可爱!”谭嘉烁说。“你自己看看。”
她轻推胡一曼的胳膊。胡一曼转过身,面对试衣镜。她看出自己有些紧张,嘴角上扬的角度有点像电影《惊魂记》里杀人魔留给观众的最后一笑,她绝不会用可爱来形容自己,可笑也许更恰当。但镜中,谭嘉烁诚恳的赞许眼神,以及她略微倾斜过来的姿态,让胡一曼心情驰骋起来,像突然扎破了洞的气球一般狂乱而喜悦地四处弹跳撞击。
“你也试试。”
胡一曼面朝谭嘉烁,把帽子摘下来,套在她头上,大拇指碰触她的耳廓和发丝,掌根靠近脸颊,能感受到皮肤上薄薄的一点汗渍。她们凝神注视对方片刻,胡一曼心中的跃动,几乎难以自制,但她旋即察觉,谭嘉烁嬉闹式的微笑,逐渐转变成谨慎的礼貌。胡一曼松开手。谭嘉烁抿了抿嘴唇,把帽子取下来,在手里转了一圈,发现后面标注¥398的标签,展示给胡一曼看,瞪大眼睛,像在默默地说不敢相信。胡一曼摇摇头,把帽子放回货架上。
“好像到这就看完了。”胡一曼说。
“嗯。”
“你下午有事吗?不需要急着回家吧?”
“不用。二楼有个大平层露台,是个茶座。我们要不要去坐一下,吃点东西再走。”
“好。”
她们进入美术馆前,阳光尚充足,如今已是乌云密布。露台上只有两桌客人,除了她们,是一对正在讨论儿女学业的中年主妇。她们点了两份意面和一杯咖啡。虽然桌子窄小,但胡一曼觉得两人此刻的距离,要比半个小时前,两人各自站在展厅两侧的时候更远一些。
“上次……那以后,那个作家没有再找你麻烦吧?”胡一曼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