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人有罪(2)

她扫了谭嘉烁的好友二维码,然后说:

“我真的不知道,得回去问我妈妈。但我不能给你下保证。”

“我现在就把预付款转给你。”

“别这样。我走了。”

“一定要帮我问问啊。谢谢你。”

谭嘉烁目送傅宝云快步走出咖啡馆,然后盯着手机。快三十秒后,她收到了通过朋友验证的信息,才坐下来。她点进傅宝云的朋友圈,没有任何内容,想必是勾上了“不让她看”。她喝了一口咖啡,低头,看着强烈的阳光隐约照亮了咖啡表层悬浮的微小颗粒。刚才的对话持续不到十分钟,是在一种抢跑般的迫切中一口气完成的。承诺一万元的酬劳是否得体?也许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因为她对傅宝云一无所知。她不能强求任何人对其母亲当年的命运有着万分之一的关心。父亲谭怀胜总是对她说,你别问了,好好过你的日子,你有什么不满意的,都说出来,爸给你解决。虽然自从再婚妻子怀孕以来,他留给女儿的耐心日益减少,但作为一名成功的企业家,他也确实为女儿解决了许多事,让谭嘉烁难有怨言。

只不过,没有任何人能告诉谭嘉烁:二十年前,她的妈妈为什么会在一个细雨连绵的下午,和另外一个似乎陌生的男人,同时死于傅长松之手。没错,她非常确信那一天是细雨连绵,因为她甚至在市图书馆找到了案情发生当天的报纸。头版最重要的新闻,是市长接待了来自本省旅美商会返乡团的客人,在第六版登载了一则走失儿童的寻人启事。她本不打算把这么多无关的信息记得牢牢的,但她无法自控。母亲的死是一页纸上最后的句号,而这些完全无关的细节就是纸面上散落的灰尘。她那时只有二十八岁,代表着她生命的这张纸片既轻又薄,上面的字迹因为多年的水浸和虫咬已经所剩无几。谭嘉烁明白,她需要奇迹才能让这一切重现,而面会刑满出狱的杀人凶手,是她为了实现奇迹而必须迈出的第一步。

晚上六点半,傅宝云攀上荒废草坪之中的一架木梯子,翻越围墙,回到旺秀小区。没有人知道是谁把这梯子搭在墙边的,自从小区正门大路开始彻底翻修以来,其南侧就多了这一条捷径。虽然数次有人以防盗为由把它移走,但是两三天之后总会放回来。她仔细看了一下脚下情况才落地,因为有时候会有小孩在附近洒玻璃渣。

“小傅,下班了?”

走到小区西边拐角的时候,正在自建散养鸡栏里蹲着的全大伯直起腰来,和傅宝云打招呼。

“诶,下班了。您喂鸡啊?”

“不是,这鸡好像有点下白痢,我看一眼。本来说让你带一只回家给你妈补补身子,这次就算了。”

“没事,您不用惦记,我妈没什么大毛病。”

瘸了一只腿的全大伯笑着点点头,慢慢蹲下去,捏住一只鸡的尾巴,掀起来看。这腿早就瘸了,但现在无论谁问起,他都会说是去年到住建局讨说法的时候被打成这样的。旺秀小区都是廉租房,当年符合条件的低保户到此申请的时候,却被告知只卖不租。相比全市均价,这些房子的价格低得十分诱人,所以许多家庭还是东拼西凑买了房,却只收到盖了章的收款条,快十年了正规手续都没办下来。曾有记者来过几趟,也曾有外人来晃荡提醒居民不要随便乱说话,最近一切都消停了。既然小区没人管理,也没人来驱赶,大家也就这么住着。也有人怀着希望,说等手续齐了,门口的大路修好,对面商场招商,这房子一定涨,所以现在这点苦头也吃得,总比那些住断水断电小区的人好多了。每次邻居聊起这样的愿景,傅宝云也只能频频点头。

打开六栋502号房门之前,傅宝云就闻到了昨天吃剩的青蒜肉片的味道。一进门,客厅的对面就是厨房,她的妈妈蒋蕾正在往锅里滴生抽,然后继续翻炒。

“妈,你怎么起来了?不是说了让你多休息一天吗。”傅宝云脱下制服搭在椅子背上,走进厨房。

“我饿了,等你下班回来都什么时候。饭也热好了。”蒋蕾自觉地把锅铲让给女儿,从狭窄的门口挪出去。随着年岁增长,她的身体在日夜劳作中反而越来越圆胖。三天以前,她半夜两点在烧烤摊挪动啤酒箱的时候突然昏厥了,摊位老板叫嚷数次啤酒补货却没人答应,这才发现倒在路边的她。傅宝云劝她去医院,她不去,自我诊断说是肝火上炎,在烧烤摊油烟辣椒的刺激多了,头晕尿黄耳鸣,静养几天就好。

“我下午已经睡足了,”在客厅坐下的蒋蕾说,“精神好得很,赶紧吃了好晚上去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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