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嘉烁在内心数三二一,数到一之后,又以挂钟的秒针走到正点为号,总算翻身起床。洗漱时,有人敲门。她连忙吐掉漱口水,擦擦嘴,走到门前看看猫眼,是胡一曼。她打开门。胡一曼看起来有些疲乏,谭嘉烁相信自己的精气神也好不到哪去。
“我起来走一走,”胡一曼说,“听见你好像也起床了。”
“刚在刷牙。这酒店隔音不怎么样,我也能听到隔壁用洗手间。伯父呢?”
“还在睡。你说的鹞子街77号,就在附近对吧?”
“我来过。出酒店往右转,马上就到了。”
“我是想提前和你说一声,今天之前最好还是把我爸送回去,昨天夜里他有点坐立不安。但是你不用太介意,先考虑把你的事办妥,把我爸带到现场去仔细看看,来都来了。”
胡一曼恰好安抚了谭嘉烁之前担心的事。她不知该说什么,点了点头。在第二次低下头的时候,她突然顿住了,对于再次抬起视线直面胡一曼,有些胆怯。于是她说,“那伯父能出门了就叫我,我继续收拾”,关上了门,回到洗手间。她不知道胡一曼在门外继续站了一会儿,按捺住想再次敲门的手。
九点钟,三人来到了曾经是木材厂仓库的楼盘。胡一曼和谭嘉烁已经大致熟悉了和胡云志的交流方式。只要配合他关于自己仍是一名警察的妄想,就能较顺利地引导他的注意力。其中诀窍是要提到“马队”,虽不知这个刑侦大队长是否真的存在过,但让胡云志行动起来的一大推动力,就是赢取马队的认同。这种无恶意的骗局甚至减轻了她俩道义上的压力,因为胡云志在妄想得到认同的时候,思维更敏锐,情绪也会变好。
谭嘉烁带来了她使用过的旧地图,依此寻找当年木材仓库的具体位置。因为周遭已面目全非,成为了几乎无人居住,或已经停工的高楼迷宫,搜寻进行得不顺利,而胡云志的注意力也逐渐减退。胡一曼提出,既然要寻找当年的犯罪地点,那么应该让她爸爸来看地图。谭嘉烁大悟,心里埋怨自己怎么没早想到这一点。胡一曼从谭嘉烁手中接过地图,在胡云志眼前展开。
“爸,这是二十年以前的地图。你和马队当年调查的时候,是不是也用这样的地图找过线索?”
胡云志迅速把地图抽过去,在空气中发出咻的一声,差点把它撕坏了。他皱紧眉头,目光在地图四角绕了一圈,说:“我们办公室里多得是。每次发现案情,就在上面下图钉,用坏了好多张。”
“这一片是当年的木材厂仓库,”谭嘉烁伸出手指在地图上示意,“您觉得我们在哪个位置?”
胡云志抬头,朝远方看,似乎是以楼盘之外的自然风景作为视觉锚点。静静观察两分钟后,他说:“木材厂一共十二个仓库,每四个分成一排,我们在一到四。”
“在五号仓库应该就在附近?”谭嘉烁说。
胡云志不说话,突然把地图扔掉了,沿着绿化带走。两人拾起地图,跟上去。他们转过几个拐角,转回了出发位置,胡云志看看四周,又朝着另一个方向直走。他们在约百米外的一栋楼房之前停下了。
“这里就是五号仓库。”胡云志说。
“你确定?”胡一曼。
“这一整片是五号仓库。”胡云志抬起右手,在空中画了个圆,完全看不出他指哪几栋楼房。
“那,傅长松的杀人现场,具体是在哪?”
胡云志走到离他们最近的楼房墙边,凑着玻璃窗,朝一楼房间里看,长时间不说话。有居民走过,生出疑心,在旁边打量,胡一曼不得不把他们赶走。谭嘉烁凑到另一扇窗口前,也看了几眼,退回胡一曼身边,说:“这房子没装修,没人住。”
胡一曼走到父亲身边,说:“爸,这里已经改建成楼房了。你还认得?”
“改建?”胡云志突然回过头。“那不就破坏现场了?”
“你们不是早就清理过现场,也把案子破了吗。”胡一曼说。
“这里是傅长松帮派的窝藏点,就算抢劫杀人案破了,也有很重要的搜查价值,怎么可以随便推倒重建?是哪个领导这么不配合刑侦工作?”
“你想……你想进去看看吗?”
“我得请示一下马队。”
“我问过他了。他说……”
胡一曼卡住了,不知该怎么继续编造。谭嘉烁连忙接话:“他说希望你赶紧进去,趁现场还没有破坏,有没有什么可以挽救下来的线索。”
“你怎么知道?你又不认识马队。”
“他和我也是这么说的。”胡一曼说。“他对我说,让你爸赶紧。”
“他早下决定,我也好早点办事!但是这楼居民好像不在,还得等他们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