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心腹仆从呆了呆,一脸错愕。
张牧川呵呵一笑,“无妨,大人不必尴尬,这儿不是逃脱了一个突厥狼卫吗?咱正好两件事一起办,绝不浪费半分力气!”
周卫国摸着下巴,面色肃然道,“想法确实挺好的,一只兔子两种吃法……但那逆贼好不容易逃脱,必然潜藏起来,咱怎么才能找到他呢?”
张牧川抱着膀子,昂首道,“找人这活儿我擅长,只是现在时间紧迫,不能只靠我一人……还请大人多找几名署吏,再将这一年以来所有坊市出入登记拿来,我要挑灯夜战!”
周卫国狐疑地看了张牧川一眼,“你要署吏和坊市出入登记做什么?”
“大人只管照做便是,待会儿自有分晓……”张牧川笑着回了一句,转身走向货栈院子左侧的井亭,指着两根朱红色木柱,“另外帮我于此处拉一块六尺三寸的白布,横竖弹上十九根墨线。”
旁边的高阳闻言侧脸看向张牧川,好奇道,“纵横十九根墨线……你要下棋?”
张牧川摇了摇头,笑而不语,只是催促周卫国快些去筹备。
不多时,满心疑惑地周卫国便带着七八名怀抱厚厚一摞登记簿的署吏走了回来,又让仆从将棋盘般的白布挂在了井亭内,然后静静地立在一旁,等着看张牧川要如何找出那名狼卫。
张牧川微微笑着,吩咐署吏们开始核查这一年来在僰道县采买油樟木、牛筋、铁器和井盐这四宗物品的名单和数量。前三样是制造武器所需之物,最后一样是草原急需的生活用品。其中的牛筋本身草原也盛产,但已经归降的突厥人是无法回草原的,只能花钱采买。
哪几个马队采买量越大,哪个商号出货量最多,说明与突厥人的联系越紧密,因为突厥人自己是不能购买这些东西的,尤其是前三样,井盐只是限制了采买数量,而前三样是命令禁止的。
张牧川在这间货栈和那处破败荒屋都发现了大量武器,货栈里还有未制作完全的胚子,说明这些武器都是新近制作的。
想要制作武器,就必须要有原材料。
商人只要有利可图,不管需要这些材料的是唐人,还是突厥人。
如此巨大的数量,不可能只存在于货栈和那间荒屋,必然还有其他储存地点。
那突厥狼卫从货栈逃脱之后,无法立刻离开僰道县,只能想办法前去其他的地点藏身。
找出这些藏身地点,自然也就能找到那名突厥狼卫。
此所谓,大搜查术。
这是张牧川在益州以不良人身份缉拿贼盗时,无意间悟出的办法。有时寻找真相,无需疲于奔命地四处考问,只要埋首案牍,同样可以得到答案,因为真相往往就藏在文卷的字里行间。
在往常,这些统计数字,得让署吏们忙上几天才有结果,但现在时间比金银还要珍贵,周卫国不再袖手旁观,亲自领着署吏们豁出性命计算。
张牧川则是一面听着那些署吏汇报着某月某日某商号的出入量,一面握笔在那张棋盘般的白布上涂着黑色方格。
高阳看着白布上的墨块渐渐多了起来,轻声问道,“这是……僰道县坊市布局?”
张牧川唇角微微上翘,淡淡地答了一句,“准确地说,是以货栈为根本,延展开来的突厥人窝点布局图。白格子代表普通宅邸,黑格子代表商号曾经送货的地点。”
高阳震惊地看着张牧川,眼睛里泛着光亮,“你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就将僰道县坊市布局记在心里了,而且还能迅速计算出宅邸之间的距离?”
张牧川余光瞟了一下黑脸市令周卫国,笑着说道,“我也是明算科及第,而且是三甲及第。”
也就在此时,那些署吏们终于完成了这一年以来的相关货物计算,周卫国脸上笑开了花,擦着额头的汗珠,急忙来到张牧川身边,“找出来了吗?”
张牧川大笔一挥,在白布上画了七个圆圈,点头说道,“这七个宅邸是近期商号送货最频繁的,而且今夜也有货物要送过去……现在街道上四处都在排查,突厥狼卫想要前去那些藏身之处,只能躲进运送货物的辎车里。”
周卫国面色一喜,立刻派人前去那七处宅邸仔细探查,并叮嘱一定要小心行事,不可打草惊蛇。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左右,派出去的人回来禀报,坊市西北角某间荒屋中,似乎有火堆燃烧,突厥贼子或许藏身其中。
谨慎起见,张牧川并没有立马让周卫国开始行动,而是先去了今夜往那处宅邸运送货物的商号,核查了货物重量和数目,接着比对沿途车辙印迹,发现在穿过甲字十二小巷后,车子重量忽然增加,车辙印迹深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