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依艺适时地插了一句,“我肯定不会让你现在离开的,你要想走只能等案子审结之后才行。”
李姓胡商咬咬牙,“好吧,我这就回去打发了仆从,带着孩子一起过来!”
杜依艺挥了挥手,遣了名小吏陪着李姓胡商一同回去料理,防止中途生出其他事端,当然这其中存了监视的意思。
张牧川和高阳趁着这段时间又在碧青坊内搜查了一圈,确认没有什么遗漏之后才退了出来。
高阳在跨出碧青坊大门时,忽地瞧见了之前在黄氏酒肆里出现过的突厥男子,轻声对张牧川说道,“我刚才在想,这李姓胡商可能没有说谎,但事实肯定也不是这样,那沈氏不可能被妻子轻轻一推就摔死了……我觉着很可能是中途有人进了那间房,杀了他们夫妻,然后伪装成现在这般,而这中途进入厢房之人必定在那三批客人里面,最有嫌疑的就是那突厥人。你看,他这会儿鬼鬼祟祟藏在那边,估计就是想探听案子的进展,你前些日子在路上不是跟我说大多数凶手都会回到案发之地吗!”
张牧川抬眼扫了远处那名突厥人一下,摇头道,“你别瞎猜了,不会是他。”
高阳公主撅着嘴,“他脚上的兽皮靴与厢房内脚印吻合,说明他去过那里……你说他口中无酒气,裤腿上却有酒渍,很可能就是他杀人时不慎沾染的。你别因为想显得比我聪慧,就不管事实真相,非要说我猜错了,我最近看了许多缉查案子的传奇,感触良多,我觉得我亦是有称为神捕的可能!”
张牧川撇了撇嘴,“你不要瞎想,绝无那种可能!待会儿你自己去找缅伯高,老实在馆驿等着,明日我处理完这案子,带你去江边耍耍,见识一下大江东去的壮阔!”
高阳嘟着嘴,哼了一声,气鼓鼓地转身离去,但并没有依从张牧川所言去馆驿,而是拐了几个弯,轻手轻脚地跟在了突厥男子身后,由于这是她人生第一次追踪他人,全然没有察觉自己背后还有一双眼睛……
第二十五章
申时二刻。
僰道县坊市,迎江巷。
涛声依旧,酒香依旧,太阳却准备放衙。
斜洒下来的阳光映在长满苔藓的青石板街道,瞧着像是那些砖块裹了一层青色的茸毛,有了某种坚硬的柔软。
张牧川不知高阳正一步步踏入危局,此时的他正跟着杜依艺前去迎江巷东南角的酒肆。
在他们的身后还坠着李姓胡商以及李姓胡商的孩子。
听着张牧川和杜依艺在谈论案件的疑点,李姓胡商很识趣地拉长了与两人的距离,逗弄孩子观瞧前方路边的情景。
在那路边,长着一棵青翠大树。
那棵青树之下,一只螳螂正举着镰刀般的双臂,小心翼翼地靠近刚刚破土的黑蝉。
而在那青树之上,有一黄雀立在树梢,骨碌碌转动着眼睛。
一切都在静悄悄的发生。
相比之下,张牧川倒成了最嘈杂的那一个。
杜依艺可以不问清楚就决定支持张牧川的想法,但张牧川不能不懂事,该讲清楚的一定要说得透彻,故而两人走了这一路大多时候都是张牧川在讲话。
人在极为专注地做一件事时,便会忽略周围的情况,不管是跟踪别人,还是阐明自己的想法。
直到跨进酒肆,张牧川这才讲述完全,也到了此时才想起黄氏酒肆里还有一个好友趴在桌上睡觉,但他觉得缅伯高应该会帮忙照顾好王绩,便没有刻意跟杜依艺提起。
谁知他们几人刚刚选了个靠近窗户的位置坐下,王绩就从旁边的桌子底下钻了出来,歪着脑袋,一手抱着酒坛,一手拍在张牧川肩膀上,哈哈大笑道,“守墨小友……又让我逮着你了吧!”
张牧川愣了愣,“东皋子,你怎么从这儿冒了出来?”
王绩紧挨着张牧川坐下,嘟囔两句,“你那缅氏上峰酒量不行,一爵就倒……被我扇醒了,好不容易又灌了一爵,结果吐得到处都是,我看着恶心,只好换了个地方……咦,新朋友?”
不等张牧川开口介绍,杜依艺抢先行礼道,“在下监察御史杜依艺,见过太乐丞!在下仰慕五斗先生已久,以前还是小吏时曾远远瞧过先生的风采,至今难忘!”
猛然听到有人以官职称呼自己,王绩有些意外,抬眼看了看杜依艺,啧啧两声,“原来是杜家的孩子……你我都是八品小官,我这儿还是个闲职,比起你这监察御史的实权官职还差了许多,不必多礼!而且我已经挂官而去,不是什么太乐丞了……当初做这官也是为了每天可以喝不要银钱的好酒,可惜焦革死的早……哎哎,不说了,来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