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五摇了摇头,“我说这些并非诟病圣人,换作其他人坐到龙椅上,未必有他做得好,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个道理,浑浑噩噩是常有之事,有时候糊涂是福,人生太短,眼一睁一闭,一辈子就过去了,该放下的就放下吧。你看看我,就是活得太明白,所以下场凄凉。”
张牧川也摇了摇头,“我得先知道这手里的是什么,然后才能知道自己到底放不放得下。既然您活得这么明白,不如给我透露点实情,也省得我再四处打听了……”
“你这小子真是滑头,还想在我身上占便宜,先活下来再说吧!”
话音一落,这王老五突地从怀里抽出一把短刃,笔直地插向张牧川的脖子。
张牧川先前便在防备,此时见王老五终于亮出白刃,反倒松了一口气,迅速矮下身子,一边躲开短刃,一边抛下王老五,右脚向后一抬,踹向王老五的胸腹,低声喝道,“老阿婆钻衾窝!”
铛!一声低沉的撞击轻响传出。
王老五依旧坐卧在原处,纹丝不动。
张牧川却是抱着脚跳了起来,嘶嘶地倒吸着凉气:“你身上穿的是什么玩意,这么硬!还扎脚!”
王老五一把扯开身上的破布衣衫,露出一副满是藤刺的朱红色铠甲,笑着说道,“此乃白仙彚甲,俗称软猬甲,不仅刀枪难伤,而且水火难侵,如果在这尖刺上面涂点什么蛇毒蝎子毒,还能让冒犯者自食恶果。”
张牧川气得鼻子都歪了,咬牙道,“我说你怎么会这般沉,原来是加了这么一件铁衣,少说也有三四十斤吧!”
王老五伸出一只手掌,眨了眨眼睛,“五十五斤五两五钱,算不得太沉,但也不是很轻……你小子反应倒是挺快,莫不是早就在防备我偷袭了?”
“我又不是蠢驴,怎会傻乎乎地只顾着埋头前行!”张牧川冷哼两声,紧握着障刀,目光冰寒地盯着王老五说道,“但我想不明白,您为何要杀我?”
王老五慢腾腾地解下身上那件白仙彚甲,扔到张牧川脚下,“我欠别人一个人情,所以必须来试着杀你一次……只是我太老了,手脚不利索,实在杀不了你,也劝不动你,这差事是办不成了!你小子挺对我的脾气,益州的不良帅又写信求我照顾你一二,这软猬甲便送给你当个见面礼,反正你很快就要把自己玩死了,届时我再拿回来!”
张牧川愣了愣,深深地看了王老五一眼,恭敬地行了一礼,没有多说什么,穿上软猬甲,转身离开。
在这风云诡谲的长安城,有如此宝甲,关键时刻确实能保下性命。
他没有继续背负王老五,是因为不需要了,在王老五脱下这软猬甲之时,他瞧见了对方身上的伤势,知道对方在来刺杀自己之前,已经与人恶斗了几场,生机早断。
这老翁是来送礼的。
张牧川想到此处,眼眶不禁微微发热,但他此刻没时间感动,因为先一步进城的高阳等人忽然停在了春明门下,宛若几只呆头鹅般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第一百章
先前承天门上晓鼓响,长安六街擂鼓三千,各城门宫门及坊市门,徐徐而开。
高阳等人是第一批踏进春明门的,他们依照左入右出的规矩,贴着春明门左侧跨入长安,本以为街道冷清,不曾想一抬头,眼前居然站满了坊市百姓。
咚咚。
街鼓响了两下。
马周望着前方街道岔口处高悬的红黄绿三色布条,面露喜色,激动地嘀咕了一句,“圣人英明!居然已经开始施行我的奏疏了……这一趟的辛苦没白吃!”
他侧了侧身子,兴奋地向其他人介绍起来:“此乃咚咚鼓,是用作示警的,夜间击鼓,说明有匪盗行窃,白日击鼓,依据响声次数,通告百姓突发情况,鼓响两声,表明有外族使臣入京……”
缅伯高一捋胡须,傲然道,“这般说来,刚才那两声鼓响该是欢迎我的?哎哎!早知道进城时我就跟那城门书令史说一声,别搞这么大的阵仗,扰民!你们别灰心啊,虽然现在没资格让这咚咚鼓响起来,但只要努力奋斗,将来也能像我这般风光!”
他这话刚说完,咚咚鼓又响了起来。
咚咚咚,咚咚。
紧三下,慢两下,总共响了五声。
众人扭头看向马周。
马周哈哈一笑,挺起胸膛道,“擂鼓五下,表示有正五品的相公办完差事回京了。”
缅伯高左看看,右瞧瞧,瘪了瘪嘴,“这也没什么大相公啊?”
马周摸了摸鼻子,心虚地解释道,“或许那大相公走的不是春明门,而是旁边的通化门或者延兴门……”
“是这样?”缅伯高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正要再说些什么,却又听见咚咚鼓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