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贼匪们立刻将一块块大石头放在舷墙下的机床上面,然后几人一队合力拉动牛筋,拉至极限时突地一松。
几块大石头瞬时飞出,在空中划过一弯弧线,扑通栽进小舟四周的江水之中。
小舟随即摇摇晃晃,险些翻个底朝天。
立在小舟前端的薛礼和刚刚被救出的孙小娘慌忙蹲了下去,艰难地稳住身形。
古船趁此机会转了方向,高举拍杆,快速朝着小舟驶去。
张牧川见此情景,立刻大喝一声,提醒薛礼和孙小娘赶快离开。
薛礼满脸担忧地回应了一句,“牧川兄弟,要不让孙姑娘先回去,我过来与你一同厮杀吧?”
张牧川摇了摇头,一甩横刀上的血水,面无表情地盯着甲板上的山匪,“这种情况我留下来比较划算!帮我给使团带一句话,让他们在沔阳等我……”
说着,他拎着横刀奔向了那些控制古船拍杆的山匪,又一次陷入险恶的拼杀中。
正当薛礼犹豫之时,那白面书生不知何时脱了困,表情狰狞地抱着一大坛烈酒走上甲板,将坛中最后一点酒水洒落地面之后,他摸出一个火折子,随手扔在地板上,癫狂地大笑着,“死吧!都一起去死吧!”
张牧川眼皮一跳,抽动几下鼻子,嗅到一股浓烈的酒味和某种呛鼻的怪味,忽地想到了什么,看着那火折子在地上烧出一条长长的火蛇,面部僵硬地望向白面书生,“你个狗驴卵蛋这是倒了多少烈酒,想升仙啊!”
贼匪头目也生出不好的预感,停了对张牧川的围杀,转向白面书生,恶狠狠地说道,“你最好赶紧撒泡尿灭了那火焰,否则等下我必定要扒了你的皮!”
白面书生仿佛没有听见张牧川和贼匪头目的话一般,狞笑着用铁刃扎死一名掌舵的贼匪,控制着忽然燃烧的古船笔直地撞向前方楼船,高声吟诵着,“自古豪杰谁惧死,一束火炬终太平!”
最后一个字落下的刹那,一声轰隆巨响在静寂的大江之上炸开!
古船在距离楼船只剩下一尺的地方陡然爆裂!
恐怖的气浪推动江上的两叶扁舟和巨大楼船飞速行驶,便是最高明的水手也没办法将楼船停顿下来。
刚刚恢复行动能力的高阳立即挣脱张子胄的束缚,趴在小舟末端,望着化为熊熊火海的古船,泪水夺眶而出,声嘶力竭地喊着张牧川的名字。
然而,火海里只有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并无回应。
张子胄瞧见高阳情绪激动,竟有投江寻找的打算,立刻用舟楫将其拍晕,与划行过来的薛礼和孙小娘一起将高阳带回了楼船。
等到风波平息,尉迟恭命令楼船返回,却只见到一堆古船残骸,还有无数具不可辨认的焦尸,也不知张牧川是死是活。
他率领玄甲军又在两岸搜寻数日,亦是无功而返。
楼船其他旅客渐渐焦躁,一个劲儿地催促快些驶出失落峡。
尉迟恭不好触犯众怒,若非看在高阳公主苦苦恳求的份上,他其实也不想在此多作停留,能为了张牧川这样一个小小的不良人搜寻几日,已算是仁至义尽,随即下令水手全速前进,撞破迷雾蜃景,顺流而下,至潭州换了渡船,穿鄂州,于沔阳停歇。
此时,已是五月中旬,距离张牧川丧生火海过了将近一月。
使团在沔阳游玩了数日,缅伯高有些不耐烦起来,这天清晨他抱着大鹅走到莲池边上的食肆,要了碗槐叶冷淘,吃完还是觉得燥热,又把摆放在高阳面前那份用贵妃红和眉黛青染了红绿二色的酥山挪到了自己手边,拿起勺子一点点舀着,瞄了一下双目空洞无神的高阳,长叹道,“这世间唯有情字最是令人憔悴啊!阳子兄弟,我知道面对现实很难,但这牧川兄弟的确是死了,死人是没法子遵守约定的……我也很想他,只是咱们不能一直在这儿干等下去,前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
高阳听了这话,面色一寒,一拍桌板,出声斥道,“你说谁死了!”
缅伯高吓了一跳,伸手安抚了一下同样受到惊吓的大白鹅,语气变得也有些不太友善,“张牧川死了!没听懂吗?要不要我再用我们六诏的方言说一遍!他就是一个特招向导而已,我才是贡使,这队伍是走是停,我说了算!能在这里等几天已经不错了,我是不可能一直待在这儿的……主要这里也不大,逛来逛去就这些,五峰山色,沧浪渔唱,柳口樵歌,能游玩的都已经阅尽,这三蒸也吃腻了,该换地方啦!”
高阳双手紧紧攥着衣边,她很想就此跟缅伯高分道扬镳,但又知道藏在暗中的尉迟恭必定不许,让她跟随使团回返长安是圣人的意思,没人可以忤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