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安恍然意识到——原来,她爷爷去世了。
高考结束那天,青辰的口气还很轻松,那时的他们都没想到她爷爷会真的去世。她家四位老人原本都还健在,这应该是她第一次经历与亲人的分别。她发“你离开那天,晚霞很美”的QQ空间动态时,他都没想到会与死亡联系起来。怪不得她那晚还说,她爸爸打她时说家里因为她办了两场丧事——原来,一场是爷爷去世,一场是她的高考。
她现在一定恨死他了。在她的至暗时刻,他却没有半句安慰,而只是一味地指责和辱骂。
他悄悄地从向前拥的人群中退了出来,像海浪扑起的沙滩冲刷不走的一个砂砾。
他飞奔到她家楼下,看到二楼她房间的位置,玻璃窗紧闭,窗帘半掩。他在楼下焦心地踱着步,最后还是鼓起勇气冲着她的窗口大吼起她的名字——
“岳青辰!青辰!岳青辰!”
他想见到她!非常非常想。
但等来的只是走到楼门口丢垃圾的老奶奶说了句:“她家人都回老家奔丧了,估计这段时间家里都没人。”
他魂不守舍地回了家。他打开电脑,点开她的QQ头像,很认真地写下了“对不起”三个字,刚一发送便收到了即时回复的消息,他还以为是她,激动地仔细一看,竟是“对方已不是您的好友”的系统提示——她居然已经把他删除了。
她的QQ号里只有他一个好友,她的密码也从来没有变过,他甚至还可以畅通无阻地登陆。原本这个号码已送给她,他从未再登陆过,但这次他违背了原则,重新登陆进去了。现在她的好友栏仅有QQ管理员,所有的日志和相册都清空了,连他帮她整理的存在文件中转站的备考资料都清空了,这里浑如一个天灾袭卷后寸草不生的荒地,再无生气。
他颓萎地盯着在黑色的背影屏上无力地闪烁着的光标——她要把他从她的世界里彻底清空了。他惊恐地意识到:没说出口的对不起,恐怕再也没机会说了。
他坐在无比熟悉的家里,那把无比熟悉的椅子上,桌上所有的东西他闭着眼睛都能摸到,但此刻,对这个世界,他突然失去了方向感。他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他太了解岳青辰了,如果她不想,他再也没可能见到她了。
心底翻起的痛升腾到咽喉,窒息的感觉让他的呼吸急促起来,眼睛里涌出泪才稍稍让这种感觉得到缓解。也许,这只是他第一次因为她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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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青辰说的,明安的人生已没什么悬念。他考上了最好的大学,学到自己想学的专业,一切顺利得,像他从未努力过、从没有过遗憾,像他想要任何人和事,都可以唾手可得。
摊在书桌上的录取通知书,他反复看着,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看什么。
方星羽敲了两下门,然后推门进来,整个暑假儿子寡言,她也没准备得到他什么回应。
“抱歉儿子,你开学那周爸爸妈妈都有外派采访,没办法送你上学了。”她内疚地对明安说。
明安却并不介意地说:“没关系,你们顾工作就好,我自己能行。”
“那我还让你蒋征叔叔送你去北京吧?还让他帮你拍照,留个纪念。上次你奥林匹克竞赛颁奖,他不是把你和青辰拍得挺好嘛。”方星羽脱口而出青辰的名字,见儿子顿时黯然的眼神,有点后悔。
“不用了,我想坐火车去。”
“坐火车?路这么近,何必去人山人海的车站挤呢?”
“妈,你帮我买火车票吧,下午的,买两张,可以坐一起那种,行吗?”
方星羽这才意识到儿子的用意。
“行。”她温柔地抚了抚他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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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安把火车票夹到了书的扉页,露出了粉色的边缘,然后他把这本书放在三本的最上面,用透明的文件袋装好。这是他去年送她的生日礼物,他妈妈帮她选的书,希望她还愿意打开。
他走到了她家楼下,抬头望望她的窗口,窗帘还是那样半掩着,如他每天来看时的状态一样,连每一格窗扣相间的尺寸都没变,他计算过。
他数着门牌号爬上了楼,猜她家应该是这一间,然后敲响了房门。
开门的应该是青辰的妈妈,因为她怀里还抱着哭闹着要喝奶的婴儿。
明安以为自己已做足了心理建设,但乍一见她的家人还是很局促,“我,呃,阿姨,我是青辰的同学,她之前有书落在我这了,我来还给她。”
“噢,那丫头不在家……”出于做母亲的本能敏感,青辰妈妈上下打量着明安。
“谁呀!”屋里传来男人不客气的吼声。
“青辰同学。难不成是你闺女吗?你现在既然这么盼她回来,当初何必非要把她打跑!”青辰妈妈冲着屋里嚷嚷着,怀中的婴儿哭得更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