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辰本想去接,但手伸到一半却又收了回来,“我不要这个,我想干净利落地走。你也不用再记挂着我,即便我有危险,我也会求助身边的人,而不是远在天边的你。听说这次和我一组驻站的是一个特别帅的中美混血,说不定我很快就要开启新恋情了!你也是,跳脱失恋的痛苦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迅速开启新恋情。现在你的工作也稳定下来了,就差一个适合你的人,和你一起过圆满的生活了。我们——已经彻底结束了。
我非常感激,我的整个青春里有你。但现在我要去追逐我梦想的生活了,抱歉那里没你。过去走过的路,我希望江湖无痕;未来仗剑走天涯,我宁愿自己是个孤独的侠客。这样是不是还蛮帅的?噢当然,你又要说我幼稚了,或者又挖苦我是在搭人设什么的。”青辰用轻松的口气说着这些,如果她的眼圈没有红的话,这一趴的演技满分。
明安听她说着这些话,心被狠狠搅碎的剧痛蔓延全身,他平生第一次感觉痛到麻木,他尝试了几次想辩驳、想解释,却都发不出声音。他就这样凝视着她,想着只要能多看她几眼也好。
“什么时候会回来?”他拼尽全力问出这句话,虽然表面上看,他只是僵直地站在那里,面容沉寂。
青辰不知道该怎么确切地回答他这个问题,因为她很可能都没办法活着回来。
“等你结婚的时候吧,和别人结婚的时候。”青辰冲他笑笑,努力地想让最后留在他头脑里的笑容阳光一点。
明安心如死灰,他看着她开门、拉着行李箱、低头走出去、关门、然后听到楼道里沉重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全程他都面如枯槁,他甚至做不到送送她。
青辰走到了楼下,行李箱的轱辘摩擦砂石地面的声音,在这隆冬暗黑的凌晨里,听起来像巨轮沉入海底后最后一阵的轰鸣。
青辰走到一半,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三楼她那个房子的阳台——明安果真站在那里。
他们相互凝望着,漆黑的夜里只有冰冷的月光,他们根本看不清彼此的眼神和表情,但,那些模样都已经无比清晰地印刻在他们各自的心里了。
在明安的记忆里,那天青辰拖着酒红色的行李箱,脖子上围着他们刚在一起时那个秋天,他给她买的枫叶红的围巾,他的世界里所有的色彩,都在那一天,被她悉数带走了。
第89章 苍野之外(2018年:爱若深沉,必将辽阔。)
青辰到非洲的第一站是埃塞俄比亚,那里正暴发武装冲突,大批难民逃往邻国苏丹和肯尼亚,她一下飞机就和团队进驻难民营参与援助,以及拍摄和采访。
耳边是不远处的炮声和枪击声,身边是和她一起徘徊在生死边缘的难民,她不再有任何闲暇和心力去纠结在过往的爱恨情愁之中。她的生活变得紧凑而充实、艰苦却又劲头十足。
在如此艰难的境遇下,青辰每周还要有成稿,投到项目组在国内的编辑处,然后经选稿再排进半月刊里。所以,难民营的角落里,颠簸简陋的车厢里,空旷苍野的山脚下,都有她用电脑或笔记本或一张粗糙的稿纸专心记录的身影。
她的每一篇稿子,都不是枯燥的新闻通讯稿,也不是满口的呼吁与倡导,而是敏感细腻地捕捉着眼睛里看到的每一处细节、灵魂上感受到的每一丝触动。她的反思,无关性别与种族,而是出于人性的反思,但这又恰萌生于一个对性别歧视最极端、对种族区分最激进的地方。
炮弹落下的每一个弹坑,都是烫在这片热土的伤疤。眼神纯净的孩子,只能在蒙昧里被迫无知。麻木的成年人,同我们任何一个人一样,无论被命运如何鞭笞,都会因丧子之痛椎心泣血,因家园尽毁而肝肠寸断,谁说他们不会痛,不会呼嚎呢?其实麻木的只是我们这些旁观者,我们离他们太遥远了,遥远的死亡,对我们来说只是一个数字,而对于他们,没有一份伤痛是不值一提的,因为他们才是亲历者。
而我们是我们自己生命历程的亲历者啊,再平顺的人生,也会遭遇生离死别。别人的灾难,总是会给我们顿悟、感慨,而后收敛,继而又选择性遗忘。人生就这样在周而复始的懒惰中慢慢变得愚钝。青辰希望能让看到她文字的人们,能多一点对这个世界的感知,对万物生灵的敏感度。
当她到了肯尼亚的马赛马拉,看到了壮美的动物大迁徙,以及不计奇数的猛兽在荒原里游走、盘桓,她感觉自己因渺小而更谦卑。原野雄浑而华丽,但这些绚烂的色彩却让她联想到难民营里,孩子们午休时,覆盖在他们身上母亲亲手编织的彩虹色线编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