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英站起身。她双手往前收,把跟前的本子和笔拢到怀里,“我今天有点事,要先下班。”
除了刚来的实习生不小心露出一副震惊脸外,会议室里的其他人都是见怪不怪的模样。海潮也没说什么,只点点头。
会后,实习生从前辈口中得知,这是个高人。
“高人?”
“上班第一天,自我介绍时就说自己不愿意无效加班,也不社交。”
“不社交?”
“神秘得很哪。同事下班后一起吃个火锅玩个狼人杀,通通不参加。就连中午吃饭也常常一个人。你知道她网名叫什么吗?”
“什么?”
“冷漠女士。”
—— ——
冷漠女士对来自会议室的神秘舆论力量一无所知。在广州闷热天气中,她骑着单车回家。车子轻快驶过遍布桂林米粉、潮汕粿条、沙县小吃的狭长巷道,沿路在面包店、烧腊店跟菜市场停下。最后钻进楼龄有点高的公寓楼。公寓楼小小的身影远近处,是高山耸立般的楼宇。此处距离珠江新城不远,但已属越秀区了。十几年前,这片土地上的强拆逼签、纷争自杀,随着不复存在的三十六条大街、一百二十三条小巷、九家祠庙,一同被抹平为富裕宁静的居民生活。
俞英从电梯出来,右拐再左拐。她左手提着生日蛋糕,右手拎着叉烧跟乳鸽。在她眼前,屋门大敞。
她谨慎地走进去,在客厅里捕捉到男友鲁路穿着黑色汗渍短袖的背影。客厅里摊着两个大行李箱,其中一个已经塞满,鲁路费劲儿地拉上拉链。
一回头,他跟俞英对上了眼。俞英将包包掷椅子上,蛋糕、叉烧跟乳鸽放桌面。
鲁路没留意到蛋糕、叉烧跟乳鸽。他眼神有些微的慌张,像被捉奸的男人。“不是开会吗?
俞英没什么表情,用手指了指桌面上的蛋糕:“生日快乐。”
“谢谢……”他的语气复杂,惊吓、不耐烦、心虚,唯独没有感谢。
她拉过椅子,慢慢坐下:“你准备走?”
鲁路局促地搓了搓手,像欲言又止。俞英见他不说话,索性从包里掏出电子阅读器,开始读《我的天才女友》。
这场面过于怪异,鲁路似乎被她这番浑不在意所刺激,突然大声说:“我要走了。”
俞英从阅读器上抬起眼皮,又瞥一眼散落满地的行李箱,从喉咙那儿浅浅地“嗯”了一声。
鲁路仿佛再也受不了,豁出去似的,一口气说:“俞英,我们分手吧。”
“好。”俞英将阅读器放下,给予这件事跟这个场面最大的尊重。
对鲁路来说,这份尊重似乎并不够,甚至尚显侮辱。他的声音像脸一样冷:“你不问原因?”
“为什么?”
“为什么?就因为你总是这个态度,你对我……不,你对谁都这样!你喜欢过我吗?没有!当初你答应跟我在一起,就是因为你这个不接地气的人,突然脑子进水了,想要下凡了!想要体会一下我们这种普通人的生活了!你妈催你像个正常人那样活着,别总是飘在空中,所以你打算找个人搭伙过日子。而我这个倒霉蛋,正好在这个时候撞了上来!”
鲁路正竭力数落她,俞英却半路转过身,拉拉抽屉,开开柜子。鲁路这个人的存在,仿佛是摇晃可乐瓶后射出来的气体,声势浩大,还能喷你一脸,但无法造成任何实质伤害。鲁路感觉尊严被践踏,正要重新拾起来,好好发作一番。俞英突然将一份文件复印件撕开,一页一页,甩到他身上。
“这是这屋子的租赁合同。后面三个月你说没钱,租金都是我垫付的。麻烦你尽快还给我。”
鲁路的脸被纸片一下一下打过去,他肩膀缩起,抬手挡着。
扔完合同,俞英一个闪身进厨房,出来时手上拿着刀。鲁路本想端起男人威势,这时一怔,回过神来,立即转身往外跑。
俞英没跟出来,她拆开桌上的蛋糕盒,用刀将蛋糕砍一半,小心翼翼地放在纸碟上。她提着蛋糕盒奔出去,盒子里还放着另一半。
鲁路刚进电梯,他透过电梯门见到俞英跑出来,吓得立即按关门。俞英一手挡住,电梯门缓缓往两边打开。
鲁路嘴唇发白,强自镇定:“怎、怎么了?”
“你终于考公上岸,今天又是生日。我给你买了蛋糕。”
鲁路脸上那股惊恐,像风止后的水波一样消失了。他的眼中突然出现了奇异的柔情,那神情夹杂着男性被女性爱慕时的满足心态,以及即将踏上飞黄腾达之路时,嫌弃对方配不上自己的不耐烦。他有点觉得,刚才慌慌张张奔出来,未免掉了身价。
于是他用一副深沉的声音说:“其实我也不是像网上说的那样,什么上岸第一剑,先砍意中人。主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