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英坐在台下,看见丁卓嘴角仍挂着笑,但眼神是冷的。
俞英觉得有些奇怪,这篇文章刚刚发出来,这家媒体反应也太快了。短时间内把文章消化得这样好,且有针对性地提问,每个问题都直击要害。
采访环节,仿佛变成了丁卓的受刑场。他手里握着麦克风,静静听着台下抛出一个个问题:
“南生堂产品以代工生产和贴牌生产为主,怎样实现管控效率跟管控品质?”
“丁总怎样看待南生堂的研发费用跟一线大牌差距巨大这个问题?”
“天眼查显示,南生堂目前申请的专利只有 47 项,远远低于同行,而且其中有 40 项为外观专利。丁总对这个数据有什么看法吗?”
俞英跟海潮隔着人群,相互看了对方一眼。俞英低头看手机,见海潮发过来一句:“这媒体什么来头?挺犀利啊。也就丁卓还能招架得住,要是我,早就语无伦次了。”
俞英听下来,觉得丁卓这次应对也难称完美。但任谁来回应,也无非讲讲公司加大研发力度,提升研发费用这种话。
然而俞英直觉这样回答虽然找不出错,但后面有坑在等着。
果然,发问的那个男生面无表情,继续提问:“数据显示,南生堂营销费用连年攀升,目前已经占营收比快 70%了,南生堂也因此亏损。南生堂如果要加大研发投入的话,是打算降低营销费用吗?”
这话问得不怀好意,丁卓手里握着麦克风,脸上笑容僵硬。台下,数十台手机举起来,对着他录制。
俞英看不下去了。
她绕到海潮那边,低声问她能不能搞到媒体证。海潮一听就知道她要干嘛,直翻白眼,又忍不住问:“你这是对丁卓余情未了?”
“别恋爱脑了。”
俞英并非热心肠,更不是为了丁卓,但身为创业者,她对国货举步维艰的境况感同身受。他们不像欧莱雅、资生堂这样的历史老牌,早已穿越多个经济周期,生命力顽强。即使南生堂这种新生代豪门,一个大浪盖过来,也随时粉身碎骨。
海潮帮她搞了个媒体证,俞英坐进媒体区。此时丁卓刚回应完刚才的媒体发问。俞英举起手来。
丁卓注意到她。
他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她一脸“叫我叫我”的表情。他点了她。
“丁总你好,我是——”俞英瞥一眼证件,“自媒体‘制造美丽’的主理人。我想问问丁总,对于目前国货美妆被国际大牌夹击围攻的状况,您怎样看待?新晋国货如果不借助网红流量跟营销,还有突围的可能性吗?”
俞英将问题抛出来,丁卓也冷静下来。
网上突然冒出一篇黑文,紧接着场上有人捏着脖子连番追问。他心里有种种想法,一半心思放在这里,一半心思在应付媒体,于是看在众人眼里,他仿佛乱了阵脚。
他刚才回答方向不对。
俞英现在的指向,才更接近正路。
他喝一口水,趁机整理思路,“这几年,国货美妆乘着国潮这股东风起来,的确曾经给人一种已经崛起的错觉,但我们其实还面临很多问题。”他谈了一些观点,表面上是在回应这个问题,实则侧面表达国货生存空间狭小,不像国际大牌自带流量,如果不做营销,根本生存不下去。
“国货要做大量营销才能占据消费者心智,不等于他们只剩下营销。据我所知,很多国产品牌跟大实验室建立了长期合作的关系。跟国际大牌比,我们还是小孩,但小孩也会长大。”
最后,他看向台下,目光投向俞英:“不知道我解答了你的问题没有?”
“解答了,谢谢丁总!”俞英掷地有声。
转过身,她将媒体证还给海潮,自己跑到宴会厅外的甜品桌前,倒了杯伯爵茶,拿了块甜点。海潮从里面走出来,跟她说:“还真是有预谋的。”
“什么有预谋?”
“刚才向丁卓发问的自媒体,就是写报道那家。他们是两个年轻人一起合作的工作室,想要打响名声,此前已经写了两篇作品,直指国货美妆白牌利润空间惊人。这次想直接找个有名气的开刀,这样流量来得更大些。”
俞英对海潮说的那两篇作品有些印象了。
海潮捻一颗葡萄,扔进嘴里,“真不知道,主办方为啥邀请他们来。”
“主办方也希望有流量。”
峰会结束后,俞英果然看到大量短视频。视频上看,丁卓似乎被年轻记者问得无力还击,看在外行人眼里,仿佛南生堂这个品牌一无是处,只懂营销。南生堂股价应声下跌。去年在美上市时,开盘价 16.5 美元/股,现在收盘价只有 2.33 美元/股。
眼看同行如此,俞英心里并没有幸灾乐祸,倒是涌起了一股悲凉感。如果连南生堂都如此,那像他们这样的小品牌,出路又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