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没有路灯,月亮倒是足够明朗,可惜被连天的树桠遮住,孔姒和孔隅的脸上都没有光亮。
孔姒觉得可笑,她不明白孔隅凭什么,心平气和以长辈身份向她表达关怀。
四年以前,窦玟彗希望把孔姒扔到国外,仅仅是看不惯孔隅还有个碍眼的小孩,那是孔隅只会沉默,他几乎就要顺从地把孔姒当垃圾一样扔走。
于是孔姒的语气克制不住地刻薄,“孔隅,你管得着吗?”
孔姒仍然看不清孔隅的脸,她同样看不见身后魏知悟的脸,她夹在模糊的黑暗里,感受到孔隅身上发散的焦躁。
“我请你们吃一顿饭……你别急着拒绝,我只是想接触一下,看看这个人究竟如何。”孔隅好声好气,卑微得不像个父亲。
拒绝的话堵在嘴边,孔姒有了别的主意。
齐烽向孔姒隐瞒了平蓓怡的死因,她不信孔隅对此毫不知情。
几乎在应答的那一刻,孔姒就想好了,她需要留点东西在孔隅身边,最好能帮她听到些什么。
孔姒花费4300元,购买了一个牛皮皮夹,通过网络找到一家改造的店铺,又花费两千元,将可录音、可远程监听的装置,藏在皮夹的金属暗扣里。
约定的日子里,孔姒和魏知悟坐在一起,孔隅独自一人在对面,他们之间泾渭分明。
当孔隅欣喜地拿起新皮夹,殷勤地把旧皮夹替换掉,频繁抬头确认孔姒的眼睛。孔姒感觉眼前的画面变得扭曲,她清楚正在发生的事情是什么,她像个间谍一样猜忌她的父亲。
尽管孔姒不想承认,但那确实是她的亲生父亲。
孔姒觉得一无所知的孔隅,他挂着笑的脸十分可怜。
皮夹送出去后,孔姒时常挂着一只耳机。魏知悟不知道真相,以为她在听歌,只是纳闷为什么能从早到晚听个不停。
在耳机里,孔隅的日常平平无奇,孔姒一字不落地听了很久。在孔隅不知道的时候,父女二人从未如此贴近。
原来孔隅并不能天天见到窦玟彗,想想又正常,窦玟彗天南海北地跑,从来不屑于专门留时间讨好孔隅。
过了好几天,耳机里第一次传出窦玟彗的声音。孔姒的手顿时收紧,她不明白她紧张什么,也许是预感到她的监听终于要有所收获。
重新回忆这一天,孔姒会想到她冰凉的手脚。盛夏夜晚的窗台边,一轮尤其明朗的月亮,晃得她以为白昼要来临。
那一天,耳机里的声音静止许久,晚归的魏知悟推开门,走到孔姒的身边喊她。
孔姒呆坐着没反应,缓慢地眨眼睛,仿佛灵魂正游离于肉体之外,游进白雾似的月光里。
尔后她大梦初醒,平静地摘下耳机,冲魏知悟笑了笑,没有言语。
第38章 孔姒 录音
听到有效内容之前,孔姒压根不知道,送到孔隅手中的皮夹能为她带来什么。
皮夹不是个优秀的间谍,大部分时候它远离孔隅的声音范围。
孔姒会听见朦胧的沙沙声,像小时候平蓓怡给她掏耳朵,棉签擦着耳膜附近的皮肤,那动静又轻又重。
有时孔姒听见清晰的拉链声,紧接着孔隅的声音隔了一道墙,她猜测皮夹被塞进更大的包里,好像自己也被关进去,头顶密不透风,黑黢黢地合上。
孔隅吃喝玩乐,他没有太多正经事做。也许是富婆妻子不愿放权,也许混吃等死是他的理想生活,孔姒听得出他对这种生活状态的满足。
他四十多岁,正是中年危机的时候,但孔隅的心里没有危机感。他作息规律,每晚九、十点钟,能听见遥远而均匀的呼吸声。
孔姒不确定他休息时会将皮夹放在哪里。总的来说他还算重视这个皮夹,他不会让皮夹离他太远,这或许是对女儿微妙的补偿心理。
即使有时声音断续得难以听清,但孔姒尚且能听见他的声音,这令她确信皮夹间谍与孔隅仍在同一个空间范围,因此她的录音不敢停下。
一天又一天,她逐渐养成了清理录音的习惯,监听成为一件无聊且无用的事情,孔姒忽然发觉她的愚蠢。没有人会莫名其妙坦白他做过的错事,即使是自言自语。况且孔姒并不清楚,所谓的错事是否真的存在,她只是猜测孔隅与齐烽对她有所隐瞒。
孔姒犹豫不决,她认为自己应该换个方式时,窦玟彗的声音出现了。
她很少听到窦玟彗的声音,第一时间没有辨认出来,听见孔隅轻轻喊了声“老婆”,孔姒有一瞬间幻觉是很久以前的童年,孔隅站在安县的家里,温柔地喊平蓓怡。
孔姒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平蓓怡而是窦玟彗,她感觉心脏被捏住,紧张的窒息感浮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