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伏不定的,她的黑发在夕阳金灿灿的注目下,遮住她的脸颊又落下。她有一张平静的脸,随时会破碎的脸,迎着越来越沉的夕阳,天边如火般灼烧的云,终于在风里喊出声音。
她发出一声几乎破音的“啊”,毫无意义的、拉长的单音节。
声音掉进风里,顷刻被冲散。
魏知悟余光看见,无声地笑,人生总有几个值得记住,以后能拿出来反复治愈的瞬间。
此刻就是那个瞬间。
他们遇见路口红灯,汽车和风同时停下。今日本无风,风是属于他们二人的。
孔姒看见魏知悟在笑,他目视前方,他的笑似乎与她无关。
“魏知悟。”孔姒轻轻喊。
魏知悟应声扭头,没来得及反应,孔姒的脸贴上来,一个毫不讲道理的吻,发生在他们之间。
就那么几秒,蜻蜓点水般的触碰,孔姒的唇已经要离开他。
魏知悟拉住手刹,松开方向盘,扣住孔姒的后脑勺,将她拉回自己的范围,重新吻住她。
气息交缠,他的手指穿进她的黑发,咬她不肯松的唇瓣,咬得她轻声嘤咛,湿红的唇打开一道缝,让他的舌头探进去,真正吻到她。
后车开始鸣笛催促,魏知悟念念不舍,深吻了几秒,才愿松开她。
“带你去个地方。”他声音沙哑。
晚风再次降临,街景逐渐熟悉,孔姒去过很多次的、不敢再去的医院,住院部大楼反射着最后一点阳光,冷漠地矗立。
在孔姒诧异的目光里,魏知悟带着她,准确地停在周如栩爷爷病房门口。
今天上午,魏知悟想起王慷的爷爷,不知道如今恢复得如何,便绕道去医院看望。意外发现周如栩,孔姒最要好的朋友,也等在走廊里。
“别这样看着我,只是巧合……去吧,我在这里等着。”魏知悟将她往前推,自己在原地不动,“我猜她上次找你,就是为了这个。以你的性格,应该很担心她的爷爷,所以带你来看看。”
孔姒一贯讨厌医院,消毒水的气味会令她应激,像一块没有重量与形状的异物压着嗓子眼,她只能感到除了窒息。
这次却很奇妙,她没有感到窒息。也许是周如栩在眼前,也许是魏知悟在身后,她找到一个小小通道,从压抑的记忆里安全穿行。
周如栩抱着她哭,钱是有用的,但并非完全有用,病房里的老人还未脱离仪器。
身后有人喊她,“孔姒?”
孔姒应声回头,看见周如栩的哥哥周央泽。上次见他还是医学生,如今已经毕业,在医院实习了。
“央泽哥哥,这是你实习的医院?”
“对,我在呼吸科,过来看看爷爷。”他停下,忍住难过,“还没正式对你说,谢谢你。”
“别这样说,周如栩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能帮的也只有这些。”孔姒握着周如栩的手,似乎更用力一点,就会给她更多的希望。
冷静与理智还是到达临界值,孔姒因对方悲伤的双眼,重新唤醒悲伤的记忆,窒息感重新找上她。
孔姒想逃跑,呼吸越来越重,“抱歉,我没办法在这里久待,我妈妈是在这家医院去世的……”
十几米远的距离,魏知悟正在看手机,依旧原地不动。
医院的光总是寒冷,他从穿流而过的脚步声里,听见孔姒的,于是抬头寻她。
一双泛红的眼睛,找避风港似的,一步步朝他走来。
回程时分仿佛要落雨,乌云压得太低,快落到人肩上,阴沉沉地蚕食夕阳,却始终没有雨水。
再次回到魏知悟的公寓楼下,夕阳熄灭于楼宇围困的尽头。
雨夜打开阀门,顷刻间暴雨如注,像沉船淹入海底,四面八方无尽的雨幕,除了雨水轰鸣,世界被冲得干干净净。
车上没有伞,魏知悟稍作迟疑,打算把衬衫脱下来,让孔姒勉强挡雨。
“不用,我们可以一起跑过去。”露天停车场到单元楼,十几米的距离,孔姒想一鼓作气。
倾盆大雨不给机会,孔姒刚出车门就被淋透,索性不再想着躲雨,心头反而跟着酣畅淋漓。
迈上台阶时脚底一滑,她往前摔去,听到轻微一声弯折的动静,左脚脚踝不幸扭伤。
不幸中的万幸,孔姒没摔倒在地。魏知悟抬手扶住她,湿漉漉的胳膊与胳膊搭在一起,滴着水的手握住她的手腕,干脆将她抱起。
孔姒在他怀里,二人浸湿的衣服层层相贴,她轻飘飘地在他臂弯,湿漉漉的温热烤着她,脚踝的痛感迟钝传来,她嘴里发出嘶嘶的忍痛声。
“很疼?”魏知悟加快步伐,急忙奔到门口。
他按开玄关的灯,两道影子跟着灯光一闪,落在空荡的木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