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直打眼色,似有难言之隐。
董家二老和表嫂领悟,退出房间。李存安硬是不走,陈宜推搡,他才不情不愿地离开。
表嫂临出去前点上檀香,古朴的香气充盈房间,抚慰人心。
“你说吧,”陈宜左手捏右手,颇为紧张,“我都撑得住。”
刚刚她表现坦然,只是佯装镇定,不想李存安担心。
梁直摇头,抿唇不快。
“你怎么又跟他混在一起?让董参父母怎么想!”
他懊恼地打开药箱,不停地念叨:“你家嫂原来是保善堂的药娘子,你们临走时,董参特地交待她帮看酒坊,不然我也娶不着她。”
“你要我怎么做人嘛?”
他撸起袖子,掀开一半被子,看见陈宜双腿惨象,顿住,不说话了。
陈宜松气,看来自己的身体还行。表兄支开别人,并不是病情恶化,只是抱怨她和李存安重归于好,让他难做了。
“表嫂看起来好凶,”她凑近梁直,压低声音调皮道,“她会罚你跪搓衣板吗?”
梁直翻她白眼,“你表嫂温柔得很,至少比你温柔。”
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陈宜瘪嘴,双手抬起膝盖,弓起一只腿,再弓另一只。她已经很熟手。
梁直一巴掌打开她的手。
“别动。”他说。
他洗净双手,一圈圈揭开纱布,最里一层粘上皮肤,梁直提着纱布边缘,取出一罐膏药刷在纱布上面。陈宜立时觉得双腿凉丝丝的,最后一层纱布撕下来居然不疼。
平时李存安再轻手,也会带下来一些新生的皮,这次完完整整,没有一点缺失, 皮肤上还有薄薄的、亮晶晶的油。
她睁大眼睛,梁直得意道:“这是我和你嫂子新做的药膏,我爹没参与。”
说着话,银针已经刺进拇指尖,陈宜颤动,梁直停手,等她适应,很快转动银针继续刺进去。
他埋着头,手臂肌肉还和从前一样健硕,陈宜盯着他沉着的侧脸,心中动容,“表兄不一样了。”
梁直笑,没有抬头。
“就是好像突然长大了。”
“瞎说什么呢?”梁直瞪她,换另一种药膏轻抹在伤处,“我是哥哥,你是妹妹,这话要说也是我说。”
手指触碰伤口,还是疼,密密麻麻,像冬天被毛绒织品电到,可以忍受。
“有一点疼,忍一下,”梁直拔了整一罐涂抹,“伤口的沟沟角角都要抹到。”
这瓶药膏陈宜熟悉,闻着味儿就晓得是姑父拿手的金疮药,颜色偏深,应该梁直又改良过。
药箱双层,瓶瓶罐罐铺满。梁直裹好纱布,拔出银针,打药箱底下拿出两袋油纸包好的配药,显然是来前早就准备好的。
他放在床头,收拾好药箱。
“烧伤夜里难熬,这个一包熬成一碗,可以止痛安眠。”
他轻抚陈宜头发,眼中含泪,“我们小宜受苦了。”
陈宜握住他的手摇头,“没事的,不苦了。”
她的心里确实不苦了,不如说,苦尽甘来。
屋外,李存安靠墙抱胸。董家二老也尴尬,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僵持许久,董父先打破沉默。
“听说公主遇难,少主节哀。”
真是好话题。李存安笑出声,“我不哀伤,没什么好节哀的。”
他们不过是平民,不懂节度使和朝廷各怀鬼胎,被他说得怔忪,接不下话。
李存安直接道:“她不死,我怎么娶陈宜呢?”
董家二老脸都绿了,又对河西少主无能为力。
李存安站直,抱拳行礼,“感谢二老照顾陈宜。如今她已与令郎解除婚约,河西不会亏待董家。”
他早就考虑好补偿董家,让人无法置喙。
“董公子已在庐州设分店,经营得当。我也在河西各州备好药庐、药堂,待董掌柜物色好分店掌柜即可入驻。”
他从怀中拿出十张契约书,“各州长官已打点好,契税和供货也不用担心。”
这诱惑实在大,他的手悬在半空,董掌柜神色扭曲,迟迟不接。
李存安挑眉催促,董掌柜行礼,“小参隐瞒婚约之事,实属荒唐。老身回府就写信,好好教训他一顿。”
“至于少主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他推拒契约书,“这厚礼,保善堂庙小消受不起。”
李存安以为他们要狮子大开口,脑中转过万千,软硬威胁都想好,怎料董母赔笑推拒道:“少主不要误会,我们没有大野心,能守住祖业就很满足。”
“我们待陈宜好,是真心的。就算不是儿媳妇,同样会待她好。”
表嫂扶住董母,先介绍自己是董参的妻子,名叫杏花。紧跟着也帮董家说话:“妹夫,你别想多。俺东家心思浅,儿子好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