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不相瞒,我有幸喝过您酿的九酝春,味道正得很,”头家干杯,“恐怕您的酒一出,我这头家位置也保不住。”
“我呢,不跟陈家对着干,也不跟银子对着干。我护您做生意,您让我入九酝春一分商股,不过分吧?”
陈宜还不知道一分商股能有多值钱,酒桌上就拍板,按下手印。
酒坊开业那天,厂子门口挤满了人。陈宜本想安安静静开工,不得不出来说两句话。
她说:“今日没有挂九酝春的牌匾,但很快会挂,会让大家尝到过去的味道。”
“这里有很多叔伯婶婶都是看我长大的,我站在这里,只有一句话想跟你们说。”
“我陈宜,回来了!”
她说得慷慨,有些老伙计眼中含泪。
掌声雷动。
众人正沉醉感动,人群中忽然冲出一个人,手握匕首,径直朝陈宜冲去。
董参站在她身边,长手一把捞她入怀。
那把匕首即将刺进董参的背。
只听得长剑破空,一道灰紫色身影挡在两人身前。
陈宜被董参抱在怀里,看见李存安手臂被匕首划过。他反手,用剑柄击打刺客手腕。
沧浪一声,匕首掉在地上。
燕笳紧随其后,一脚踩在妇人后背。疯妇趴在地上,还在吼叫。
“啊!是你!是你们!”
“一个小娼妇,媚外求荣!一个龟孙子,忘恩负义!”
“你们不得好死!”
这里的人都习惯了,没人听得懂她在骂什么。
李存安捂住手臂伤口,望着昔日“母亲”,说不上恨,也没有可怜。多年不见,他的心绪竟没有一丝波动。
第26章 一切回到开始的地方
“是苗安吗?”
“看着像。”
“你看他身上,那可是河西锻料,苗安哪穿得起。”
围观叔婶叽叽喳喳,李存安缓缓收回剑,问疯妇道:“苗旺呢?”
他只问兄弟,不问养父。陈宜明白过来,李存安知道苗坤已死,或者说,当年他离开,就是看着苗坤死。
他在庐州,连最基本的将养关系都断了。
底下吵闹声更盛。
这人真是苗安?苗安怎么发达了?这时候回来又要干嘛?他还追陈宜跑呢?
陈宜感受到人群的目光,没有躲闪。李存安不动声色地挪步,挡住她和董参,声线平稳,“喊苗旺领他娘回去。”
燕笳准备将人甩在路边,就听哒哒拐杖急促落地,“在这里,我在这。”
枯瘦的男人脖子上青筋凸起,脸上的肉耷拉,挂在骨头上,两颗眼球灰败,一点儿神采没有。
陈宜和李存安都不敢相信,这是苗旺?那个趾高气昂,堵截苗安抢银子的苗旺?
百姓给他让路,不乏说他“看好你娘嘛”,都认得他。
苗旺佝偻着背,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扶老娘。
“不好意思,”他赔笑,朝李存安道歉,抬头看到李存安的脸,话卡在嗓子里,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最后干巴巴说了句,“你也回来了。”
李存安不客气,“嗯”一声没再看他。
他转身。陈宜还跪坐在地,颇有些惊魂未定的样子。董参捧着陈宜的脸,喊她两声,没有反应,又去摸她的脉。
陈宜一肚子委屈,她怪李存安没告诉她受过那些苦,她怪自己没立场再去问,她怪他干嘛这时候又出现在自己面前。
“陈宜?”李存安蹲下,和她平视,轻轻唤她。
他能感觉到陈宜的视线在他身上,好像透过他在看什么东西。
所有人的目光粘在陈宜身上,陈宜有意识控制自己,左手按住右手。李存安离得太近,她想摸他的脸。可是她晓得,自己不是小孩子了,不能冲动,言行都要考虑身边人。
杏目肉眼可见地积泪,李存安和董参看着她双眉蹙起,嘴唇颤动。
她说:“先进来。”
董参扶她起来,握住她的手,掌心下微凉的手指渐渐放松,不再颤抖。
酒坊的门关上,燕笳没进来,守在门口。
李存安盯着董参和陈宜牵在一起的手,有些耍赖的样子道:“有药粉、绷带吗?帮我上个药吧。”
董参就在旁边,一堆工匠就在旁边,他嗓门很大,直勾勾盯着陈宜。
陈宜回望。
两个人没有说话,目光交汇,平静下暗流汹涌,周边的空气、人、树木……一切都仿佛消失。
老工匠们眼看着两人长大,小工匠也听说过他们的事,一群人都看天看地,装看不见。
董参主动松开陈宜,改拽李存安。
“还好我备了药。”他用力扯李存安受伤的胳膊,脚步飞快。
酒坊的二楼改造出三个房间,一大一小两个雅室,准备用来招呼客人;还有一个简易的卧房,留给人休息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