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李存安当她要招时,女人神色忽变,目光淡然,变得没有一丝杂质,好似看透生死一般,毫不犹豫地撞向刀剑。
鲜血溅到李存安脸上。
乐伎死了,最后一个线索断了。
在场侍卫均倒吸冷气。
“少主。”他们齐齐下跪。
李存安眼中火苗熄灭,接过手帕,一点点擦干净脸上的血,抬手安抚手下,“无妨,我已经知道在哪。”
乐伎的反应已经应证他的猜测。前夜,细作知自己被跟,故意从旧居绕了一圈,想毁尸灭迹。然而,那夜,西市没有灾祸,除了陈宜酒坊被烧。
陈宜刚来,细作刚走,时间也对得上。
他遣退所有侍卫,仅带着燕笳,往三和巷走。
“办公事而已”,他说服自己,“不算破坏她的安稳日子。”
“少主,少主。”燕笳拽住李存安。
原来他走得太快,燕笳一时没跟上,喊他又似听不见,闷头直冲。
燕笳迟疑。
李存安自婚后一直四处筹谋,躲避公主。他晓得,他的少主大人心都在陈宜身上,只是碍于陈宜已遇良人,又刻意绝情道别,才远远观望避嫌。
“少主,”他抿唇,下定决心道。“陈宜姑娘今日和酒商谈判,恐怕此刻还在吃酒。”
李存安双眼微怔,脑中百转千回。
“我们去看看,别出什么事。”他说。
“就远远看看。”他又说。
燕笳呼气,勾唇答“是。”
中街,靖远最宽的道路,贯穿东西市必经之路。
一辆马车从东市过来,走到路中,忽然停下。从车上跳下来两个人,一男一女,一人扶一棵树吐得一地秽物。
车夫见惯这世面,抠抠鼻头,喊道:“二位,还走不走啦?”
陈宜摆手,摸着胸口回他:“不了,您回吧。”
一旁徐钧安坐在不知谁家的台阶上,也连连摆手,“我们歇歇,待会儿自己回去。”
客人这么说,马夫乐得省活,调转马头就走。
人刚消失,徐钧安立即后仰,撑着身子抱怨:“老子五脏六腑要被他颠出来了。”
“哎,房牙子花钱雇人送咱,总是好心嘛,别嫌弃了。”陈宜也坐到他身边。
两个人面色酡红,侧头看见对方狼狈模样,不约而同大笑出声。
徐钧安一只胳膊搭上陈宜肩膀。
路上行人渐少,陈宜心情好,前几日被说“不守妇道”都不怕,干脆,懒得恼他。
“知道你喝酒厉害,没想到这么厉害,把那三个头家喝得服服帖帖。可真是……”他努嘴竖起大拇指,连连点头,“可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小子佩服佩服,”徐钧安握拳,“从今往后我得尊称您一句‘宜掌柜’。”
“哎!”陈宜也喝上头,揽住徐钧安,“还是徐阿郎更胜一筹。”
“今儿个大伙可都听见了,你说你要扎根河西,兰春酿的事就是你的事,绝不食言啊?”
两个人都有些晕晕乎乎,徐钧安大手一挥,“绝不食言!”
“我信你!”陈宜头抵在他肩头,好哥儿们似的拍他手臂,“公主让您滚回京城您都没回,您是这个,”她竖起大拇哥,又拍徐钧安手臂,“真男人。”
久久没人接下句,手臂下的身体似凝固住。
陈宜疑惑抬头,就见徐钧安眼睛半睁,猛然起身,走到路中央大喊:“去他娘的公主!还不如春榭馆一个舞伎!”
说完摇摇晃晃倒在路中央。
陈宜过去,想扶他,自己也倒下,听见徐钧安咕哝:“舞伎遇着喜欢的还知道以身相许,狗屁公主,连自己婚事都做不了主。”
“噗嗤。”陈宜笑,干脆也躺在地上。
天已然黑了,陈宜盯着头顶的星星,一圈一圈,都在旋转。
她嘿嘿傻笑,“你胆子好大,竟敢觊觎当朝公主。”
“呵,”耳边人哼笑,“你胆子也不小,戴罪之身,还敢肖想河西少主。”
两个人看向对方,又指着对方傻笑起来,只是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最后竟翻身,趴在地上抱头痛哭。
中街上隔三差五就出现几个酒疯子,住这里的人看惯了,只皱眉捏鼻,离他们俩远远的,绕着走路。
待两人哭累了,睡倒在地,两双乌皮云靴停在他们身边。
燕笳双手抱胸,歪着脑袋看了半天,不敢认道:“是陈宜姑娘吗?”
他想掀开姑娘脸上糊住的发丝,手腕被擒住。
“是她,”李存安挑眉,示意徐钧安,“你背这玩意儿回客栈,我送陈宜。”
说完,他一手伸进陈宜腿弯,将人打横抱起。
这回燕笳看清陈宜的脸,黏黏糊糊,糟里糟蹋,但是陈宜没错。
他背起徐钧安,被李存安喊住:“我们碰巧经过中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