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悄悄扭头看看周围人的反应,发现所有人都低头不语,连窦氏也不笑着了。我没读出天后这句话的意思,也知此话之严重。难道真如民间所说,太子与天后不睦?如果这样的话,阿姊还能怎么去求婚旨呢?
还没等太子回话,就听天皇道:“你母亲忧心你因谱曲误了正事,这才提点你不要忘了身为监国的责任。既然是你母亲命人编纂的,你就拿去好好读。不过啊,我也觉得你这曲子甚好。”
说罢便起身回了寝宫。
除了坐在天后身边的太平公主同天后依然笑语相对,席间的气氛已大不相同。毕竟天后武氏行事果断狠辣,宫中无人不知。
直到席毕无事,众人方松了一口气。
我跟在阿姊身后退席,心里正慌乱的时候,身边有一人轻拍了我的肩膀,我转头看到了笑意盈盈的窦氏。
“这个给你”,她轻快地递给我一只银质雕花香囊,香气中弥漫着些苦味,很是别致,“我身上什么也没带,你拿着,记得来豫王府找我,我也会去英王府看你的。”
我急忙在身上翻找能送人的东西,却只能找到一个缀在披衣上的羊脂玉坠子,便扯下来递给她:“我也没什么可送你的,只有这个了。”
她笑着接过,悄悄凑近说:“我叫窦从敏。”
我也笑着对她道:“韦团儿。”
话音刚落,窦从敏身边就来了一人,身姿瘦长,神态清绝,素净的妆面上,唯细长的黛眉和朱红的薄唇透出几缕浓烈。
窦从敏对她行了一礼,便站于她身侧。我心想这应是豫王的正妃刘氏了,便跟着窦从敏行了一样的礼:“见过王妃。”
她将我扶起:“小娘子叫错了,我担不起。王妃今日在府中待产,我是豫王孺人豆卢氏。”
她的声音和面容极为相称,都透着一股不近人世的淡泊孤清。
从元日到初七,每天都在不间断的行礼、祭拜、宴客中度过,阿姊未再提起过太子的事。
天后武氏的精明狠辣早已声名远播,如果嫁到东宫要面对的是这样一个情境,嫁入东宫也绝非好事。阿姊一向疼惜我,必然考虑到此处,近日不再谈及,想必也是担心我日后受苦。
没有了婚事,我又变得清闲起来,况且正值隆冬,也很难骑马。除了逗弄那只雪白的猞猁,我整日无事可做。
静极思动,便很想出去,想起窦从敏叫我去豫王府找她,她也算是我在长安认识的第一个年岁相当的小娘子,便去问了阿姊,阿姊答应同我一道去豫王府。
怀里抱着小猞猁,我和阿姊带着隽娘、玉娘,还有一干家仆,浩浩荡荡地从开化坊到长乐坊。
我将猞猁交给玉娘,自己先同阿姊去问候王妃刘氏。刘氏在元日当天产下一名男婴,天皇赐名李成器,这是豫王的第一个孩子,也是天皇和天后的嫡长孙,整个王府都浸在欢腾的气氛里。
我拜见了王妃刘氏,那是个面容、声音、神采都极柔和的人,话也不多。
我待了一会儿,便打算往窦从敏的住处去。可是一出房门却见玉娘一脸焦急地站在雪地里,神色慌乱,怀里的小猞猁也不见了。
我一问才知它挣脱了玉娘,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豫王府邸有个极大的园子,我的猞猁又通体雪白,和这茫茫白雪融在一起,想要找到却是不易。
我急忙吩咐一半的英王府家仆去寻,自己也和玉娘一道跑到园子里去,希望能尽快找到它,我还想给从敏看看它呢。
我本想直接从王妃的院落去从敏的院落,因此出来便没有穿披衣,在园子里找了一刻,已经冻得有些发抖了,便让玉娘先去取来披衣,自己则在园子找着。
我一边忍着冻仔细检查着雪地的动静,一边环顾着豫王府里别致的庭园。看来豫王和英王的喜好迥然不同,英王和阿姊一样,都极喜华贵奢靡,因此王府处处富丽堂皇、似贝阙珠宫一般,可是豫王府的朴拙大气,看起来更是不显山不漏水的贵气和超脱,而这园子也更是巧夺天工、布景精巧。
一时偷懒正蹲下身搓手取暖,却听到耳边窸窣的响动,我提起精神,急忙侧耳判断声音的来源,扭头就看到这小家伙正在雪地里打滚。
偷偷一笑,慢慢朝那边挪去,双手正要捉住,它却噌地起身往前蹿去,我跟在它后头边跑边喊:“你再跑,就回去吃猞猁肉!”
它扭头看了我一眼,圆嘟嘟的眼睛眨了一眨,又往前一蹿。我被它的样子逗得气急败坏,大口喘着气,脚下加快了步伐,却没注意到脚底一滑,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前扑了出去。
我心里揪成一团,失声尖叫,双手在空中扑腾着想抓住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