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的家仆还在等着,问国公现在出发吗?”
“告诉他我还睡着,晚些再说。”
“可是公主府的人说……”
他不耐烦地大声吼道:“你是我的人还是她的人!”
门外不再有声音,我起身整理好衣衫,不觉笑了一声,“好一个欲擒故纵,昨夜不进宫就是为了这个吧。”
“知道你聪明,也犯不着事事都说出来。”
我没理他的话,又问道:“胸前的疤是怎么回事?”
“你真以为”,他嘲弄地一笑,“在突厥的日子就那么好过?”
正月快要过完的时候,阿姊带着婉儿来到了永宁坊的韦宅。
两人皆是寻常妇人装扮,笑吟吟地挽着手进来。阿姊嗔道:“还说自己病了,我看就是懒得进宫看我。”
我对她笑笑,“真的病了,总是没精神。”
“的确瘦了不少,这些日子也没有好好吃饭么?”婉儿捏了捏我的脸道。
我摇摇头,“总是没胃口。”
“这个相王,又怎么欺负我妹妹了?你这几次三番地把和离书送到我那儿去,我可拿不了这个主意。”
心里揪得疼,我的视线与婉儿不觉对上,两人又不着痕迹地挪开。
“阿姊,我终究是韦家的人,没有办法安安心心地做相王的侧妃。他看不透,或者不愿意看透,才不放手的。”
阿姊神色微动,伸手覆上我的手,笑了笑道:“我知道你把我、把韦家放在心上,这就够了。难道我的妹妹,不配被他李四郎真心相待吗?”
“阿姊,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她又接着说,“我的意思是,同时有相王侧妃、皇后之妹的名头傍身,无论到何时,至少能保住你。”
我看着她满不在乎地说出这句话,心中有说不出的感动。
坐在对面的婉儿眼神震动,嘴角隐隐抽搐,还是咧开了一个微笑。
“阿姊知道,相王都做了什么吗?”
婉儿又向我抛来一个警示的眼神,阿姊却只是笑笑,“真当我和三郎蠢钝至极?”
“团儿”,婉儿终于忍不住说道,“皇后殿下的苦心,你不要辜负才是。”
“我曾想过,让你在相王身边为我探听消息。可是如今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真的不愿你再有任何意外。团儿,我和裹儿是自己选了这条路,你和仙蒲……我不想强求任何事了。”
早已泪流不止,我扑进阿姊的怀里,一声一声地叫着她,把自己全然交给这份温情。
“皇后殿下,待团儿真好。”婉儿的声音微不可闻。
我不愿婉儿伤心,忙起身擦了眼泪,边哭边笑道:“你又被升为昭容了,该恭喜你。”
“你该恭喜安乐公主。”婉儿促狭一笑。
“婚事……定的谁?”
阿姊无奈地轻叹,“本来定了你我的族弟韦濯,可她见了面,偏偏不肯,在我和圣人那里哭个不停。左思右想,总归是我和圣人对不住她,还是随了她的心愿。”
我探头问道:“是……恒国公?”
阿姊点头,“不过还没有下诏,也还没告知恒国公,算是我三郎私下定了吧。”
不知怎的,这本是意料之中的事,可我的心中还是有几分难受。不知是为武延秀的以后,还是为我的现在。
“那……”我抿抿嘴,“那也该恭喜恒国公,他的心愿终于实现了。婚期定在何时?”
阿姊耸肩道:“总要等武崇训过了周年吧,最早也要今秋了。”
婉儿看向我的目光极尽关切,很快又说:“团儿,还有好事呢。”
我疑惑地看她,听她继续道:“前几日,皇后殿下的裙裾升起五彩祥云,圣人亲笔画了下来,令百官传看。”
我吸了一口凉气,明白这件事背后的意义。
“阿姊,团儿有一事相求”,我拉着她的手恳切地说,“若他年终有胜败,能不能……”
“圣人和我,都不会杀了相王的。”
“谢……阿姊。”
“见你这么没精神,总还要再告诉一件事。”婉儿带着些神秘地说。
我不解,“我想了想,也没有谁要成婚啊?”
婉儿与阿姊对视一眼,拉着我道:“皇后殿下已经下旨,凡女子不因父、夫、子而得来的封爵,也如男人一般,可传袭后嗣。如此一来,宫中女官、乳母,甚至女道、女尼、女医,有了世袭的爵位,绝不会受父兄、夫家轻视。”
我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连日的阴霾一扫而空,抓着婉儿和阿姊的手,激动得不知要说些什么。
“皇后,我就说她会为了这个高兴吧。”婉儿笑得极明媚。
我重重地点头,好像自己又重新被浇灌新生,活下去的每一天,都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