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儿朱唇微启,欲言又止,还是点了点头。
联想到御史台的案子,我猜出了几分公主今日来此的意图,将她们送到李旦的书斋门前,便知趣地告退。
“侧妃留步!相王请侧妃一同进去。”齐郎在身后高喊。
眼前划过公主诧异的表情,婉儿抿起了然的微笑,拉着我和公主一同跨进了书斋。
“阿妹,婉儿,坐吧。”他笑着放下手中的卷宗,起身到熏炉旁坐下。
“阿兄,你……”
他淡淡一笑,“无妨,不用瞒着团儿。况且她自己也能猜到七八分。”
公主对我尴尬地一笑,就面含隐忧地说:“眼下的危机算是过去了,可日后如何,我实在心惊胆战。我这公主府虽有些人才,可并没有一兵一卒,哪里能像阿兄一样有力自保?”
“你我兄妹被圣人和皇后忌惮,无端卷进谋反案,是迟早的事。好在你今日终于来找我了,婉儿竟也来了。”
婉儿这才浅浅一笑,“来得晚了,还望相王不要见怪。”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在玄武门城楼上,庶人李重俊叫喊着要杀了我,圣人却有几分犹豫。从那一刻起,婉儿就明白该怎么做了。”婉儿接着道。
“是啊”,我不由得讥讽,“如今才知道,则天皇后是真的疼你,而韦皇后只是利用你而已。”
婉儿几分诧异、几分无奈,“团儿,相王既不瞒你,我也实话实说。我对皇后殿下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人。她对我固然是好,可她无心也无力保我一世周全。
“其实,你也知道。我人微言轻,皇后殿下那里的消息,我了解的与你相差无几。区别在于,无论谁胜,团儿,你都能安然度日,那我呢?”
她的睫毛轻轻扑簌,眼中愁云密布,我终于清醒,凑到她的身前,“婉儿,对不起。”
她只是想好好活下来而已。只是她若想活着,就不可能永远不背叛阿姊。
“团儿”,公主突然打断了我,皱眉问道,“你究竟希望谁赢呢?”
纷杂的思绪逐渐清晰,我希望谁、谁更应该、谁更可能,当这个三个问题变成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安国相王。”我平静地说。
垂在身侧的手被紧紧握住,他轻笑一声,“团儿要的,我会做到。”
公主带着些嘲讽地说:“韦家五郎出家为僧,以绝食相抗爵位官职,十三娘又心向安国相王。阿嫂这个皇后,当得可真是憋屈。”
“阿月!”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喊出,我压着心头泛起地酸楚,沉默地摇了摇头。
公主又满不在意地说:“团儿又不是听不得真话的人,你们两个倒有意思。”
“公主说得对。”我抬头冲她笑了一瞬。
她撇了撇嘴,转而又抱怨,“李重俊谋逆之后,安乐公主又是哭着要立她为皇太女,这件事还不知要闹多久呢?”
婉儿不以为然地笑笑,“圣人若真有这个意思,找来商议此事的宰相就不是魏元忠,而是宗楚客和韦巨源了。”
魏元忠一心忠于李显,而韦巨源和宗楚客,依附阿姊更多一些。
“阿月”,李旦突然开口,“回去之后,不要再与安乐公主发生任何龃龉。把这些争斗的心思,花费在旁的细枝末节上。”
“阿兄的意思,是让圣人以为我贪财虚荣,纠缠于蝇头小利?”
他点点头,“你自己掌握分寸,不要做得太过了。”
“那阿兄要做什么?”
“给圣人上个奏帖,请立温王为皇太子。”
我脱口而出:“不要!”
婉儿和公主皆疑惑地看着我,李旦蹙起眉心的剑纹,沉声说道:“我是爵位最高的宗室,我必须上这个奏帖。不过,你为何不愿让温王当太子?谯王李重福被贬出长安,连大赦天下时,都被格外排除,如今能做太子的只有温王李重茂。”
“我不是不想让温王当太子,我只是觉得太危险了,温王才十三岁。”
公主轻笑一声,“李重俊是自己作死,温王还是个孩子,只要不被人利用,就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是啊”,我轻声感慨,“只要不被人利用……”
婉儿看着我的样子,抬头说道:“相王,皇后殿下可能会寻个错处,将临淄王调离长安,相王还是早做准备的好。”
“临淄王?这次御史台,并没有牵扯到隆基。”
他忽然警醒,话音未落,目光仿佛要击穿我整个人。
等到她们离开,他终于问了出来,“三郎……是你么?”
我没有回避他的眼睛,坦然地回答:“是我。”
他只是微微叹气,又攥紧了我的手,“离开长安,对他来说也许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