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李显嗤笑一声,“上次皇后为县主和韦巨源的曾孙作媒,你可是以县主崇道为由,大加劝阻的。”
“回圣人,彼时皇后就言,县主不过一时兴起,过两年也许就想嫁人了。又命安国相王与妾回府后,多多劝解县主,这才有了转机,说到底还是皇后殿下目光如炬。”
“不可!”
我循声望去,只见李隆基突然站起,眼含狠戾地盯着我。
“禀陛下、皇后殿下”,李隆基很快就跪下道,“崇昌县主出家修道,是为我们去世的阿娘祈福。她一片孝心,连阿耶都不忍再提婚事。侧妃平日不大见县主,才会错解了阿妹的心思。”
阿姊笑了笑,抚着额角问道:“安国相王,怎么你的侧妃和你的儿子,意见如此相左?那你又是什么看法呢?”
遥遥对望,春水眸中涤荡起层层叠叠的情绪,他起身正立,似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对李显躬身一拜。
他不会不懂我的考量,这一个决心,他也已下定了。
“陛下、皇后殿下”,站在李显面前的武延秀突然开口,“相王侧妃的好意,延秀心领了,但延秀不愿娶妻。”
李显蹙眉道:“恒国公这是何意?”
“回圣人,延秀回到长安之后,已对一个世间绝无仅有的娘子情根深种。她虽已成婚,我却只愿这一辈子都为她不娶。久闻圣人与皇后情比金坚,定能体谅延秀的心意。”
武延秀的确有几分聪明。这一番说辞,在阿姊和李显听来,是他竭力同相王划清界限;在李裹儿听来,无论她相信多少,总会对他另眼相看。
可惜,也只有几分聪明而已。
武延基为了他能回来,不惜和李重润反目。可他真的回来了,又选择了如此不留余地。
“你既如此说,我们倒不好委屈了崇昌县主。”阿姊明艳一笑。
李显也很是轻松地说:“恒国公的婚事,就先作罢。还是等他自己想成婚了,再做定夺。”
大半夜过去,回相王府的马车上,我与他沉默许久。
终于还是我忍不住,低声问道:“持盈……怎么办?”
“三郎一时冲动,我已经教训过他了。”
“我不在乎临淄王说什么,我只想问持盈要怎么办?”
他靠在车中,双手无力地垂耷下来,闭着眼说:“还能有什么办法?若持盈不去,其他家眷又不知要遭遇什么。”
心口一阵绞痛,我不敢置信地问道:“你要让她去和亲了?”
“团儿,你为持盈做得已经够多了。从敏在天有灵,会明白的。”他突然紧紧抓着我的手,再也不肯放开。
“我不甘心”,泪水突然涌出,但我只是冷静地看着他道,“许多我答应过的事,都没有做到。持盈的事,我非管不可,我不会让从敏唯一的孩子去和亲。”
“唯一?”他突然睁开双眼,含着犹疑看我。
我没有躲避他的目光,眼泪再次划过脸颊,眼前人的模样变得模糊遥远。
一个温暖的怀抱将我慢慢包裹,很轻很柔,他拍着我的后背,一声又一声地唤着我的名字,一声又一声地说着“对不起”。
“旭轮”,我的双手沉重地抚上他消瘦的背,“李隆基是李隆基,你是你。你不用再替他道歉了,你也没有办法替他道歉。”
他松开我,又捧着我的脸,替我抹去残留的泪痕,“我知道你从前总不忍心多看持盈,无论这次她会不会去吐蕃,你是不是……都该多与她相处些,以免留下遗憾。”
“不”,我使劲摇头,“她不会去,我绝对不会让她去吐蕃的。”
他重新揽我入怀,一声深长的叹息,在狭小的马车里久久不散。
“团儿以命相求,求阿姊不要让崇昌县主嫁去吐蕃。”
三日之后,我脱去簪环,将突厥短刀抵在喉间,跪在蓬莱殿深深叩首。
阿姊看到我来时的模样,早已屏退左右,看到我的样子厉声问道:“你这是做什么?你不要命了吗?”
我依旧执拗地跪着,抬头对她说道:“阿姊若不答应,团儿只能长跪不起。”
“你为了相王的女儿,就这么糟践自己吗?我们韦家的骨血,就这么不值得珍惜吗?”
“阿姊”,我的右手仍未放下,左手向她够去,看着她认真地说,“我并非是为了相王的女儿,而是为了窦孺人的女儿。”
阿姊愣了一下,定睛看了我许久,蹲下身轻声道:“你先起来吧。”
“阿姊,我辜负了窦孺人,不能再辜负她的孩子。若我连她的女儿都不能照顾好,这条命也该还给她。”
“我明白你的意思”,阿姊无奈地皱眉道,“你若再不收刀起来,窦孺人的女儿才真要去吐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