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陛下近侍韦娘子,贤首国师的爱徒病重,不得已背来此地。我会向陛下禀明,还望将军放行。”我掏出腰间的龟符,开门见山地说。
金吾卫满脸狐疑地盯着我,反问道:“陛下近侍?”
“是,我与上官婕妤和范尚宫同为御前女官。”
霎时寒光一现,不过两日,长长的弯刀第三次抵在了喉间。
“曹参军!”距我们数丈之远的相王府左右卫迎了上来,对面前的金吾卫张口喊道。
金吾卫眼神一滞,面上闪过几丝犹疑,惊问道:“你是相王府的人?”
“这是相王孺人韦氏,也是太子妃殿下之妹。”
片刻过后,金吾卫干脆地收回了弯刀,“孺人请进,但须相王府的左右卫跟着。”
我忽然明白过来,这个金吾卫并非仅仅效忠相王李旦那么简单。
我赶忙问道:“敢问曹参军,宫里出事了吗?”
金吾卫轻皱眉头,目光越过我,对着身后的左右卫点了点头。
“团儿!”
我回头远眺,一个绛紫色的身影正伏在马背上疾驰着向我迎风而来。
相王李旦,我的夫君、我爱了半生的人,带着无边的喜悦,将我揽进怀里。
“大功告成,母亲已命太子监国。我从持明院一路追过来,还好追上了你。”
“相王”,我平静地开口,声音似乎远得遥不可及,“我们和离吧。”
布满疤痕的手僵持在我的背上,时间仿佛在这里静止不动,他只是低低地说了一声:“团儿,别闹了。”
我在他的怀里轻轻挣扎,他只是紧了一瞬,便松开了我。
“慧苑病得很重,我想让尚药局的奉御替他看看,佛授记寺那边……我日后再告诉你。”
他的眼睛盯着我,没有管慧苑,也没有看向周围的众人,只是吩咐着:“带慧苑法师进去,告诉尚药局的人,好生照顾。”
“我也去。”
“你帮不上什么,且身为女子,奉御诊治时会有不便,不要去了。”
他说得也有道理,我点点头,望着他们一众人护着慧苑越来越远,消失于尚药局的宫门之内。
我重新转过身来,静静地看着他。那一双曾如春水初生般的双眸,早已变成触不到底的冰冷深潭,是我太过信任,是我对人性的变化茫然无知。
他紧紧地握住我的手,不带一丝犹豫和探究,“团儿,我们回家吧。”
我的脚步没有动弹,很是安静地问他:“太子妃和两位郡主怎么样?”
他好似愣了一瞬,轻蹙的眉头拢起剑纹的形状,摇摇头道:“都无事。上官婉儿和范文慧也都很好。”
“好。”
我终于卸下所有的忧惧,转而想起,我现在的家又在哪里呢?
相王府不是我的家,阿姊不愿见到我。太初宫中的瑶光殿,很快也不再是我的容身之处了。
“陛下今日令太子监国,那何时宣布退位呢?”
他叹了很长的一口气,仿若积压心中多年的重负终于云开见日,那些缠绕了他许多年的梦魇,也终于在这一刻消失不见。
“我离开时,中书省就在拟退位诏书了,明日太子就会即位了。团儿”,他的眼里聚着明暗清楚的光影,连声音都是颤抖的,“大唐就要回来了。”
他连陛下改名的凤阁都叫回了中书省。
大唐就要回来了,可是……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难道当大周变成了大唐,我的至亲至爱,就再也不会有性命之忧了吗?
高祖、太宗、高宗皇帝在世时,有多少李姓宗亲,连带着他们的妻妾奴仆,是死无葬身之地的?
“团儿”,他又紧了紧我的手,轻轻转头,眼里的光影被光明替代,“我们回家吧。”
还都长安的路上,陛下将我们近侍三人叫到身旁,替我们一一指明她离世之后的出路。
她说,婉儿要带着她的意愿,站到新帝李显的身边去,去做许多来不及完成的事。
她说,我是新帝的妻妹,又是相王的孺人,她自然不必担心我的去处。
她说,文慧要是执意为她守陵,那便随她吧。
原来……我的出路,我以后漫长的日子,竟是这样的。
我与他对面而立,又一次平静地说:“相王,我们和离吧,我打算回到陛下身边照顾她。”
惊异、忧虑、怀疑、恐惧……一层一层的情绪染上他温润的面容,他怔怔地看着我,一句话也没有说。
手被他攥得死死的,我挣脱不开,不得已又叹道:“放开我吧。要是玉娘已经回到相王府了,还要劳烦你再带她进宫。”
“韦团儿!”他突然喊出一声,用我从未见过的怒意质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你去了一趟持明院就非要和我分开?慧苑法师到底跟你说了什么?还是你对退位的母亲心生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