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对谁都是如此,又何必问来问去呢?
“团儿”,平简挪了挪身子,蹭到我的身边,微微低头问着,“你怎么哭了?”
我伸手摸了摸眼角,竟真是湿的。阿兄若是知道他的小阿妹变成了如今的样子,会不会失望透顶?
乔知之即便该死,也不该由武承嗣害死。
还有李旦……细碎的记忆突然翻涌,出宫前的几次相会,他的话清清楚楚地重现耳边。
“看你如今的样子,倒颇得几分母亲的气韵了。”
那时我只当他在玩笑,从未往心里去。
原来,我在陛下身侧八年,竟早已耳濡目染,学会利用权力达成私心了么?我早已不是一个简简单单、旁观一切的人了么?
他竟在那时就看穿了我。
“团儿?”低沉的嗓音又喊了一遍。
脑袋发懵,醉意渐浓,我扯着平简的衣领,几度张口,却实在想不起本来要说些什么。
这三勒浆虽不似从前长安的好喝,可暖起身子来倒是不遑多让,又是坐在煨炉近旁,哪怕凛凛寒冬,也叫人不由得想寻些凉意。
我揉了揉眼角,伸手去够桌案上摆着的冬柰,却晕晕乎乎地向前栽了过去。
身旁的平简急忙拉住我,力气有些大,我一下子被他拽进怀里。隔着衣袍,我竟觉得他比我还要热。
我半仰起头,与他四目相对,晶莹湿润的琥珀占据了视线的边缘。他胸腔的起伏急躁短促,身子往下压了几分,灼热的呼吸喷在我的颈间,又酥又痒。
心中升起空落之感,我不禁轻轻扭动身子,颈上的肌肤却不小心碰到了平简润泽的双唇。
空落之感急遽攀升,耳侧的酥痒传到了心底,揪成一团。
发烫的嘴唇停驻在我耳下的颈上,过了片刻,缓缓地离开。我却鬼使神差地伸出双手,环住平简的头颅,将那两片炽热的滚烫重新按向我的颈间。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只是太需要一个怀着善意的身体了,我只是太需要一个不属于武承嗣的身体了。
短暂的呆滞停留,颈上的双唇铺天盖地地袭来,我被裹进炽烈的狂风暴雨中。
从敏、窈娘、乔知之、武承嗣……就让我自私一次,在这个上元夜暂且全都忘掉吧。
“平简,对不起。”
我的双唇微微抖动,声音却被淹没在此起彼落的呻吟里,一星半点都听不见。
第六十六章 剥离
一枕黑甜,迷糊转醒时,日光灼热敞亮,床榻上只有我一人。
不禁心生侥幸,若安平简还在这里,我真不知当下要说些什么。
安宅里的胡姬婢女并不擅长挽高髻,我便也只能由着她们摆弄出了常梳的鬟髻。揽镜自照,显出了几分久违的稚嫩,不由得自嘲一声,这小娘子们喜欢的发髻,早已不适于二十八岁的我了。
收拾停当,我独自一人,迎着午后刺人的日光,驾马到了魏王府。
一路无人阻拦,我急速向后宅走去,火急火燎地踏进了往日我常住的屋室。
“娘子”,阿罗见到我,满面悲戚化作深不见底的自责,双膝砸向脚下的石砖,整个身子都在颤抖着,“你终于回来了。”
我心中横过波澜,急忙拉起她问道:“发生什么了?魏王把你怎么了?”
一边说着,一边撩起她的衣袖,想要查看她是否受到了凌虐。
“不是我,我没事”,阿罗一面摇头,一面避开我的目光,“是阿暖,是我害了她。”
“你说什么?”寒意直击胸口,我几度开合嘴唇,不敢问出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
“娘子,我本想救她的。”阿罗的手腕被我攥得发红,眉心拧到一处,低声说着。
“她走时……”我深吸了一口气,脑子里全是两年前嘉豫殿的情形,鼓起勇气问道,“可有痛苦?”
“魏王气急之下,一刀挥向了她。”缓了片刻,阿罗才慢慢说出来。
我垂着头晃了晃,实在不明白,武承嗣为何非要杀了阿暖这个人质,压下心千头万绪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日我趁乱拿到乔郎君的书信,给娘子的是誊抄的,原本的那一封在我手里。”
我点点头,“我也不明白你留着它做什么。”
“阿暖被扣在柴房,我担心魏王要对她用刑,逼迫她说出窈娘自尽的缘由,所以才将书信留下,只是想交给魏王,告诉他此事与阿暖无关。”
阿罗的声音和缓了下来,我这才明白事情原委。
双眼不由自主地紧紧闭上,呼吸也变得艰难。阿罗是一片真心,她只是没有想到暴怒之下的武承嗣会真的杀了阿暖。
何止是她,连我也想不到武承嗣这般不管不顾,只是由着自己发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