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娘的灵牌安置在无忧观的静室中,正大光明地以清水为祭,从敏四人的藏在暗处,偷得一点祝祷。
太平公主的回信直接递到了安宅,吉顼没有接回自己的庶妹,转手就将她们送给公主,以表忠心。
自己的亲兄长,也将她们送来送去,把她们当个物件。比之窈娘,不过是多了几分能活着的运气。
“你的病本就是惊惧过度,我就不该递信给你。”平简掀帘而入,带进了几丝冬风的寒意,看到我悲愤交加的样子,不禁埋怨道。
我勉强笑了笑,“就算仗着陛下的恩典,你也不能连着几日都不进宫,明儿快去吧。”
“崇昌县主三岁了,竟也对音律颇有兴致,年前皇嗣已经抱着她开始认琴了。”平简走到我身旁坐下,将煎好的汤药端起递给我。
我捏了捏鼻子,一口闷下,急忙拿起茶汤压着味道。
“从敏走时,持盈还记不住事,反而比三郎幸运些。”提起鸦奴,想到去年狱中他对我的怨恨,刚压下去的苦涩又泛了上来。
“陛下要给寿光县主赐婚了,开春就行礼,你也该高兴高兴。”
平简以为我是仅仅想起了从敏才愁眉不展,急切地将李花婉的婚事告诉我。
花婉一直长在刘玉容膝下,我除了听闻她像她父亲一样喜欢习字,实在知之甚少。
“若是能离开如今的东宫,哪怕嫁人,也总会畅快几分。”我轻声叹着,想起的却是掖庭的宣城公主。
“倒是奇怪,陛下原本要赐婚的是南阳王,可不知为何收回了旨意,重新又找了荥阳郑氏的小郎君。”
南阳王?陛下原本想把李花婉嫁给武延基?
陛下一向介意武李之争,怎么会让李旦和武承嗣结亲?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她突然收回了旨意?
“你一向不在这些事上留心,怎么其中曲折竟也都知晓?”我不禁问平简道。
“是皇嗣同我无意间提起的。”
李旦说的……他不可能无缘无故就将此事告诉平简,他知道平简会把这些看似无关紧要的家事说给我听,他是故意要让我知道的。
一阵头晕目眩,我有些吃力地挺着,脑中已经无法思虑这些。
“有什么不妥吗?”平简一脸担忧地问。
我稍稍摇头,摆了摆手,随口敷衍道:“想起了我阿姊的长女仙蒲,年纪比花婉还大两岁。”
“你在为你阿姊的女儿不平?其实若想为她讨个婚事,倒是可以求求太平公主。”
我摇头一笑,“我不是这个意思。仙蒲虽远在房州,衣食居所不如洛阳,可双亲健在,没有飞来横祸,也不会日日都活在刀尖上。比起花婉,她已经幸运太多了。”
可这幸运,是和更不幸比出来的。
“团儿”,平简歪着头,深邃的面容荡起几分期待,“还有三日就是上元节了,不想这些,我们一起去南市吧。”
几度恍惚,我好像看到了还在英王府的安平简。
“好”,我虽没什么兴致,可不愿让他失望,“我们一起过上元节。”
第六十五章 上元
证圣元年,我终于看到了太初宫外、洛阳城里的上元节。
戌时未至,我搀着平简走进市门大开的南市。黄昏时分,烛火已明,只是日光余温仍在,倒看不出灯市的热闹。
“坊间上元节总要吃面茧的,今日你也尝尝。”平简一手拄杖,一手拽着我,有些焦急地迈着步子。
我拉着他的胳膊,尽量拖着不让他走得太快,却还是被他扯着向前。平简的麦色肌肤上泛着光,琥珀色的眸子闪着异常热烈的神采。
卖面茧的铺子今日特意多摆了一倍的胡床,我和平简随意落座,又从隔壁铺子叫了酪浆来。
轻轻咬了一口,馅料有些烫嘴,我不禁急促地呼气又吸气,“这羊油也太烫了!”
平简先是一愣,扯着我看了看,确认没事后,开始肆无忌惮地哈哈大笑。
看着他嬉皮笑脸的样子,我有些不忿,手里捏着仍然发烫的羊肉面茧,直接往他笑张着的嘴里塞去。
“唔!”他张牙舞爪地挣扎着,逗得我开怀大笑。
“郎君,娘子,有好诗一首,说给你们听好吗?”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从身旁传来,我和平简皆是一愣,扭头看见一个七八岁的稚童,衣着朴质,形色顽皮。
我抻长脖子,却并没有在附近看到他的家人,急忙问道:“你阿耶阿娘呢?”
小孩子歪头一笑,指了指正在做面茧的大人。
我明白过来,弯腰凑近了对他柔声道:“你喜欢背诗?要是背得好,我便给你买个花灯玩。”
他不敢置信地扬起笑脸,蹦蹦跳跳地,一字一顿地吐出声来:“石家金谷重新声,明珠十斛买娉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