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在大明宫的东宫门左银台门前,我静静地跟在豫王身后。
这是我第二次进宫,上一次的除夕饮宴,我怀着对废太子的好奇和嫁给他的憧憬,觉得这宫里处处都是好风景。
豫王在前停下了脚步,我抬头透过帷帽的纱幔看到了匾额上的三个字:少阳院。
少阳院是当朝太子在大明宫的住所。本朝太子或居于太极宫东宫,或伴驾于大明宫内少阳院。当今天皇喜儿孙承欢膝下,因此无论是先太子李弘、废太子李贤还是当今太子李显,都居住在少阳院内,众人也便称少阳院为东宫了。
加上第一个废太子李忠,这里住的已经是天皇的第四个儿子了。人事沉浮,哪里又比得上东宫呢?
我跟在豫王身后,向眼前的太子行了礼,那个从前的英王李显如今穿着太子常服,却还是任性好动的模样,急忙拉起豫王要他看看少阳院的斗鸡。
豫王点头,“窦孺人想来看看太子妃和侄儿,不知可否?”
“嗨,多大的事儿啊还要问我”,太子李显忙吩咐身边人,“快带窦孺人去太子妃那里,也把重福带过去。”
又忙转头对豫王道:“快赶紧啊四郎,这一场怕是要结束了!”
我向着豫王的方向行了一礼,转身进了阿姊的房间。
阿姊已近生产,着一身华服斜倚在凭几上,看到我一边伸手示意我落座,一边轻轻笑着:“已进了内室,窦孺人怎么还不脱去帷帽?是怕我们瞧见了你的倾城姿容吗?”
我跪坐在她的下手方,答道:“近日长了些酒刺,尚药局的医佐特别嘱咐不能上妆,这个模样恐惊吓了太子妃。”
阿姊听到我的声音神色一慌,忙吩咐侍妾唐氏和宫婢们退下,只留隽娘抱着重福在身边。
等她们都关上门之后我方靠近阿姊,脱去了帷帽:“阿姊有危险。”
她抓着我的手,急忙道:“你也太大胆了些,什么事情容不得明日递帖进宫?”
我看了身边的隽娘一眼,将我近日所闻所想全盘道出。
阿姊的神色由震惊转为疑惑,而后慢慢沉下脸来。过了很久,抬头对隽娘说道:“平日的膳食汤药,还有熏香都是谁主事,立刻查清楚,现在就去。”
隽娘忙将怀里的重福递给我,起身告退,阿姊又对我说道:“我日感不适,多是在带着重福的时候,自从太子让唐氏带走了他,我便好多了,”说着还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他也闹得紧。”
我勉强一笑,“我知道阿姊是为了让我心安,不过我刚才所说也是深思熟虑过的,阿姊万不可掉以轻心。”
“我自然知道,否则你也不会冒险求四弟带你进宫了。”说着看了看我怀里的李重福,“也不知我跟这孩子是什么缘分,只要他在身旁我便难受得紧。”
我看了一眼怀中熟睡的太子长子李重福,如今的他没有半分是太子李显俊俏的模样,只是皮肤白皙随了他。怀里的重福动了动,发出轻微的鼾声,小手探出裹着他的锦褥,搭在锦褥的边沿上。
我抱着他退了退,阿姊宣了医佐为她调理头痛。
医佐正扶着脉的时候,宫婢来传上官才人到了。
阿姊惊惧地看了我一眼,忙向隽娘使了眼色。我赶忙起身,却不料上官才人的声音就传了进来:“太子妃和窦孺人好兴致,这么晚了还要逗趣小郎君呢!”
我一看已不能避开,忙将帷帽带上,见一个身姿摇曳的丽人便走进来了。她微微向阿姊行了礼,我又躬身向她行了礼,心里害怕极了。
上官婉儿是天后武氏的身边人,夜里来东宫还能知道豫王和窦孺人也在此,一定是天后派来的。
从敏虽嫁入豫王府不到一年,进宫的次数也有限,但是上官婉儿稍加留意也便听得出我们两人声音不同。更何况她既是专程而来,看不到我的模样恐怕是不会罢休的。
阿姊见状让医佐和宫婢们都退下,又让我关了房门,才对上官婉儿道:“烦劳上官才人高抬贵手了。”
我见状,知晓阿姊也明白欺瞒不过上官婉儿,只想让她不要告知天后,忙跪下,“婢子亦求上官才人饶过一命。”
我隔着帷帽的纱幔看到她轻轻一笑,对阿姊道:“我还一言未发,你们姊妹倒是痛快。”
我心里一沉,原来她知道我是谁,难不成此时来东宫是问罪的。
我猛然间联想起今日所想,恐怕天后早已日日盯着东宫,就等着寻下阿姊一个错处,好让阿姊身首异处!而我,竟然这样不小心,成了天后手中用来杀害阿姊的一把刀!
我跪在上官才人面前,看了看即将生产的阿姊,心中惊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