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书的人道:“太太好眼力啊,这书已经很少在市面上流通了,是几十年前的书了。”
“您知道此书的作者吗?”
“你们现在的年轻人不知道也属正常,他在四十多年前,也算是风靡一时的作家了,他的风格诡异绮丽,那时有人就形容他的书是无人深处一座宏伟破败的宫城,断壁残垣也镀着金……可惜啊,他后来病魔缠身,传言说,最后甚至精神失常,在某个早晨饮弹自尽了。这一本,便是他晚期清醒时最后的遗墨,故而偶尔能在市面上看见一两本。”
玉笙翻开第一页,书的第一句话这样写道:
昨夜,我们再一次彻夜长谈,早晨起来后,我带上伞,打算便这样回去了。
车停了,她恍然回过神。
金公馆今日当真热闹。玉笙进门就听到了嬉笑声,庭前人影绰约,跨进客厅,打麻将的、谈笑的各处一边忙着。
“玉笙来了。”二太太坐沙发抬头看来,随之又转回去,向沙发后面招呼,“泠乐,你瞧谁来了?”
沙发后升上来一张熟悉的面孔,怀里正抱着的是泠乐。
“梁智儒?”玉笙一惊。
“你这什么神情?倒像是惊吓。”
二太太笑道:“难不成你握着玉笙的小辫子?”
“那可就太多了。”梁智儒说此,抱着泠乐走过来,玉笙接过孩子也坐下来,他还握着泠乐的手逗着,“泠乐适才不是说不喜欢妈妈吗?”
“我没有,没有这样说。”
泠乐缩回手,身体也卧进她臂间,仰头来又强调,“我最喜欢妈妈了。”
“小骗子。”梁智儒随其展身后靠坐着。
“你如何来翼州府了?”
他还是不正经的模样:“自是投奔你们来了。”
“你别听他瞎说,是他舅舅调到了翼州府,他被遣过来跟着学习的。”二太太代他说。
“还以为你与婷兰在燕台结婚的。”
“我会娶那么没趣的人?”
“人家也不一定看上你。”
梁智儒旋即坐正身,似是被气笑了,道:“哎哟,那我是要感谢她看不上我了,周玉笙,这么多年你怎么还不会说话?”
“苏倩呢?她怎么样了?”她略过他的话问。
“我哪儿知道啊?只听说她结婚了。”
玉笙心一沉,追问:“……和谁结婚?我如何不知道?”
“好像是谭家的。”
“玉笙,怎么近来都不见钟徊?”二太太断了两人的谈话。
她道:“他去陵江了,可能是这几日回来。”
“现在的陵江可今非昔比了,繁华之象丝毫不输翼州府,好些人都搬去那儿了。”牌桌上的一位太太忙中抽闲来扯闲话,“我听说程六爷如今在陵江那可是炙手可热的人物,你们说,这真的世事无常啊,以前在程家谁知道个程六爷呀?”
二太太回:“谁说不是呢?”
梁智儒突然凑过来,小声与玉笙道:“这程温与钟徊的关系不错吧,上次我途经陵江时,见过一面……我若是你,就不会带着泠乐在这里待命,陵江是新开的世界,有着各种各样的新鲜事物。”
“……我没有待命。”
短短一句话她咬得极重。正如他所猜,这近三年里,他们其实是分居两地,一年也只见得了几次,此外便鲜少联系。
而后,母女俩在金家吃了晚饭才回去。到家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妈妈,我想喝水。”
泠乐藏在她大衣嘀咕着,玉笙抱着她跨进门,轻声道:“今天是吃了什么,要喝这么多水啊?”
“吃了饼干、小丸子还有糖,大姨做的小丸子咸咸的,我要喝好多水。”
“哦,我知道了,我们现在就回去给泠乐喝水。”玉笙含笑道,“晚上可不能尿床哦。”
“我才不会尿床的。”
“要是尿床了,那就三天不能吃小饼干。”
“啊……不要嘛。”
玉笙抱着怀里扭来扭去的小人儿刚踏进客厅的门,便听见里面有声音,她停顿了片刻,才绕过屏风进去。
彼时,正从书房出来的人也渐而止步,方明远坐客厅沙发上,先开口道:“你们可算回来了,泠乐,还记得方叔叔吗?”
泠乐从妈妈的大衣里探头回望来,看了方明远半晌,有所迟疑地摇了摇头。
钟徊走过来,玉笙移开视线,含笑说:“她怎么会记得呢,她上次见您都是半年前的事了吧?”
“也是,小孩子真的是一天一个样,一不留神就长这么大了。”
钟徊抚开她的外衣,抱去泠乐,玉笙叮嘱道:“给她喝点水。”
目光应声相接,平淡却又不平静。她走去脱外套,钟徊回沙发落座。
他是从泠乐将近一岁时开始亲近她的,故而泠乐是认得爸爸的,只是没有那么亲昵。